瀾州府最熱鬧的菜市口,此時已經被圍得水泄不通。


    袁牧之將公廨裏的捕手都帶了出來,將行刑台圈外中間,所有捕手手挽著手將看熱鬧的百姓攔在外麵。


    劊子手戴著大紅色的頭巾,袒露著上身,腰間係著大紅色的腰帶,手持一把高光閃閃的大刀,他一口氣喝了三大碗酒,站在一邊等著午時三刻的到來。


    袁牧之、崔戰坐在監斬區,趙無虞不願意來曬太陽,便在惠風園裏喝茶等著。


    先是七名濟世堂的掌櫃。


    七個人猶如抽去了筋骨一般,腿軟的走不動路,每人都由兩個差役扶著,拖死狗一般拖到台上。


    這七個人雖說都知道自己必死無疑,可真的上了行刑台感覺就不一樣了,再看那五大三粗的劊子手一眼,心肝肉顫。


    有的人開始哭,有的人雙目無神,有的人已經開始暈了…


    台下圍觀的百姓開始聲聲咒罵。


    是啊,明明知道覓城大營有多重要,偏偏還要去做這種傷天害理的事,如果覓城失守,那首當其衝的就是瀾州府。


    那七人的麵龐隱藏在淩亂的頭發下,看不清表情,待他們都跪好,又有四個女差役押著許念和白夫人走上了行刑台。


    看到白夫人,袁牧之轉過臉去。


    實在是不忍再看。


    圍觀的百姓人認出這兩個人,紛紛開始破口大罵,早有話本子流傳出來,將這濟世堂的覆滅含沙射影的說了出來,眾人現在見到話本子裏的禍水,激起民憤,有人拿著爛菜葉就扔在二人臉上。


    崔戰好奇的瞧了一眼袁牧之的表情。


    午時三刻到。


    劊子手大步走上前,袁牧之將行刑台上眾人的罪行大聲的宣讀一遍,便下令“行刑”。


    劊子手領命,走到第一個人麵前,手起刀落。


    這劊子手一連砍了九人,那大刀還是鋒利無比,他向袁牧之拱拱手,以示全部結束。


    此時的行刑台,血流成河。


    周圍原本嘈雜的百姓此時鴉雀無聲。


    他們也被眼前的血流如注嚇住了,這麽多年,瀾州府何時一口氣斬了九個人?


    袁牧之站起身,道:“今日府衙在這鬧事將人正法,大家都看到了,希望各民眾 引以為鑒,爾等都是大夏子民,自當以我大夏安危為重,切勿重蹈覆轍!”


    圍觀的百姓聽到州牧大人的話,紛紛道:“是。”


    袁牧之帶人離去。


    見他走了,準備收屍的家屬連忙上前,先是給劊子手塞了些銀錢,便開始收屍。


    因這些人都是斬首,身首異處,家屬們隻得先將頭和身子都帶迴去,再去找做陰事的人縫起來。


    一時間,人聲鼎沸,斷斷續續的哭聲夾雜在這人間百態中,卻已然不是最強音。


    人生碌碌,哪裏有過多的時間去為別人喜怒哀樂?


    隻剩下哭泣的家人和殷紅的泥土地記得發生過什麽。


    崔戰迴到惠風園時,趙無虞正坐在魚池邊兒喂魚,她穿著一件薄薄的女衣,月白顏色,頭發未束,散散的披在腦後,魚池邊沿鋪了墊子,她就這麽坐在墊子上,有一下沒一下的灑著手裏的魚食。


    “你讓我去監斬,自己倒是躲在這裏喂魚。”


    崔戰佯裝埋怨。


    趙無虞迴頭看看他,道:“怎麽了,我給你找的這差事不好?”


    崔戰招招手,身後跟著的小廝立即上前,在趙無虞身邊放下一張竹凳,趙無虞笑道:“你可以呀,現在都能把隨行的小廝調教的這麽有顏色,不錯不錯。”


    崔戰笑笑,道:“這是袁大人家的,我手底下那些士卒,打仗可以,伺候人到底是不行。”


    趙無虞轉過臉去繼續灑著手裏的魚食。


    崔戰看了一眼,道:“照你這個喂法,我看這池子裏的魚遲早得撐死。”


    趙無虞沒理他。


    崔戰又道:“你今天不去,怎麽了,是不是又在想什麽壞主意?”


    趙無虞愣了一下,語氣中有著些許無奈,道:“不就是個砍腦袋,又不是沒見過,不想去了,也不想見袁牧之那張臉。”


    她心裏,還是不願意認為袁牧之是個好人。


    縱然發生這麽多事,她自己靜下了心來想想,袁牧之確實與她最開始認識的模樣有些不一樣。


    人啊,終究是太複雜。


    她暗地裏嘲笑自己,現在怎麽變得如此敏感?是與不是又怎麽樣?與她有什麽關係?為什麽要這樣在意?難道說她這樣的人,還在意別人對她的看法?


    不不不,她在意的,是自己的判斷力。


    她不希望自己的判斷力下降,也不希望自己會被誤導。


    崔戰見她想得入神,忍不住自己搬著竹凳向她靠了靠,道:“阿虞,你想什麽呢?這麽入神?”


    趙無虞隨口答道:“不知道,什麽也沒想。”


    崔戰將臉湊在趙無虞麵前,道:“我來看看,阿虞怎麽這麽不高興?濟世堂的事兒了了,任務完成,你該輕鬆點才好,怎麽還是這樣憂心忡忡。”


    趙無虞歎了一口氣,道:“阿戰,你有沒有想過,這次迴雍都,我們將要麵對什麽?”


    崔戰笑道:“怎麽,你怕了?”


    趙無虞不說話了。


    她是不會怕的,可是有一些別樣的情愫一直隱藏在她的心底,她說不清楚那是什麽,也不知道為什麽會是這樣。


    是因為那兩把劍?


    她自嘲的搖搖頭,怎麽會?她與清曇,不過去中間有個救命之恩而已,僅此而已。


    算算日子,已經有快一個月沒見到清曇。


    他在衛與芙那裏,應當是最安全的,誰也沒有傻到會去大夏公主身邊害人。


    此時還在從覓城趕來瀾州府的清曇,自然是不會知道趙無虞正在想他。


    他也更不會知道,兩人的羈絆何止救命之恩。


    崔戰又道:“阿虞,不管怎麽樣,我們隻需要堅定的跟在太子殿下身邊就好,協助太子順利登位,我們所有的一切,都是基於這個目的,別無其他。”


    趙無虞點頭,是的,沒錯。


    這是她七歲那年,第一次見到衛卿池,就有人告訴她這句話,這麽多年,她從來不敢忘記。


    可是為什麽她現在有時候會覺得與衛卿池之間隔著一層?不再像是以前那般親密無間?他們的感情極其複雜,到底是親情還是友情?還是絕對服從?


    趙無虞以前從未想過這個,但是不知道為何,現在心中竟然開始想這個問題。


    為什麽?從什麽時候開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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