瀾州府大牢。


    許老夫人頭發淩亂,眼神呆滯,她的麵容早已經沒了原先的保養得宜,一雙手幹枯如樹皮。


    她抬眼看著窗外的月光,不知道是不是想起了在許家大宅的生活。


    一個月前,如果有人告訴她,她要進瀾州府的大牢,她會覺得那人是瘋子,而現在她確確實實就在這裏。


    一隻肥滾滾的老鼠沿著牆角跑過去。


    年僅八歲的許密密尖叫一聲,朝著自己母親懷裏鑽去。


    “叫什麽叫!”許老夫人皺著眉道。


    許廻的妻子王氏連忙抱住自己的小女兒,落在懷裏,輕聲安慰,同時不滿的對自己的婆婆說道:“阿母,密密還小,見了這髒東西忍不住也是正常,您何必如此嚴厲?”


    許晏晏也抱緊自己的妹妹。


    王氏的心裏,原本就是不舒服,自己的這個婆母,又不是一個省心的人。


    大哥家的兩個姑娘都已經出閣,就連許宥也去了雍都,二哥家的宋宋在覓城大營,都不用受這份罪,唯獨她家的晏晏和密密,跟著大人受這份罪。


    許家眾人都是分開關押,分別是男眷、女眷以及下人們,這女眷裏就隻有許老夫人、許延的妻子李氏、許定的妻子錢氏,以及她和兩個女兒。


    這許密密今年才十一歲,正是天真爛漫的年紀,被困在這陰暗潮濕的小空間裏,自然是不舒服,近來幾天已經哭了好幾場。


    許老夫人年齡大,好靜,聽到孩子的哭聲就忍不住發脾氣,幾次下來,李氏和王氏都頗有怨言。


    這天已是入夜時分,雖然這牢裏的稻草堆極不舒服,但是也抵擋不住人的倦意,幾個人都已經是昏昏欲睡。


    一陣腳步聲傳來,有獄卒瘋狂的拍打著木門,讓她們起床。


    “都別睡了,快點起來,有貴人來了!”獄卒叫道。


    許家一眾女眷有些茫然,這個地方,還能有貴人來?難道是來看她們的?


    那獄卒從腰間摸出細長的黃銅鑰匙,打開門,自己走進來,將中間一片空地用腳來迴擦了擦,又迴頭吩咐另一人去搬凳子。


    許家女眷定定的看著眼前的獄卒。


    這獄卒是個看人下菜的,自從她們進來,就沒給過好臉色,現在見他點頭哈腰、滿麵笑意,真的是變了一個人一般。


    凳子在中間放好,那獄卒又伸出袖子殷勤的擦了擦灰塵,才弓著腰道:“請貴人移步。”


    一個戴著風帽的人又進來了,身後還跟著一個身量嬌小的人,兩人都裹得嚴嚴實實,前頭的那人徑直走到椅子上,坐了上去,身後那人衝著獄卒道:“你們都迴避。”


    那獄卒聽了這話,微微一愣,這聲音清脆嬌柔,是個女子?


    這麽晚了,還來這裏?


    他也不敢多想,畢竟這世界上貴人多的很,他可不會自找沒趣。


    獄卒滿麵賠笑的出去,同時揮揮手讓其他人也都走了。


    許家眾女眷好奇的看著眼前兩人。


    一個人端坐在椅上,看不清容貌,穿一身軍服,手中拿著一把通體烏黑的長劍;另一人站立在身邊,取下頭上的風帽,是一個花容月貌的女子,穿一身男裝。


    眾女眷正猶豫著要不要開口問些什麽,那坐著的人取下了自己的風帽,一張熟悉的臉出現在眾人麵前。


    “是你?”許延的夫人李氏最先認出人,驚喜的叫道。


    “大膽!這位是太子親兵虎賁軍趙無虞將軍,爾等不可無禮!”


    跟隨著趙無虞深夜來到瀾州府大牢的,正是玉香。


    許家眾女眷聞言一驚,這個人,不就是許廷和岑氏認的女兒,許老夫人賜了名字,叫做許察察麽?怎麽現在是什麽將軍?


    趙無虞整理一下自己的鬥篷,淡淡開口道:“我還有一個名字,你們都很熟悉,許察察。”


    眾人聽她言語中不像是問罪的樣子,都歡喜起來,許老夫人也是兩眼放光,畢竟眼前這人還是她名義上的孫女,現在既然當了這什麽大將軍,這裏兇神惡煞的獄卒都要對她恭恭敬敬,那是不是救自己全家出去也是易如反掌?


    “是你呀,你見了祖母,怎麽還不行禮?”許老夫人想當然的擺起了譜,不管這人叫什麽名字,隻要能把她們救出去自然就是好的。


    趙無虞看她一眼,表情沒有絲毫變化。


    許老夫人臉上有些不好看,她眼裏的這個小輩,竟然絲毫不把她說的話放在眼裏。


    她正準備開口,卻聽趙無虞道:“祖母?我曾拜岑氏為母,如今岑氏都不在,又哪裏來的祖母?你這老太太一張嘴就稱是我祖母,不知道你有沒有這個福氣消受。”


    此話一出,眾人皆大氣都不敢喘。


    那許老夫人鬧了一個好沒臉,臉臊得通紅。


    玉香沒忍住笑出聲,道:“我還是第一次見上趕著給別人當祖母的。”


    趙無虞道:“你家的事,我都知道了,今日來,也不過是看在宋宋的麵上,你們若是都給我原原本本坦白的說出來,我還可以考慮你們許家誰能活,若是還心存僥幸,給我裝什麽都不知道,那你們該知道,你們家犯的事兒罪同謀反,應當誅滅九族,別說就你們幾個了,就是你們的親人、嶽家、媳家,還有你們那幾個嫁出去的女兒,一個都跑不了。”


    趙無虞說這話的表情依舊是淡淡的,說出來的內容卻讓人驚駭不已。


    王氏抱著兩個瑟瑟發抖的女兒,道:“趙…趙將軍,我們真的是什麽都不知道啊,您這是讓我們說什麽。”


    趙無虞道:“你肯定是不知道,有人知道,知道的人說就行,我耐心有限,不要試探我的底線。”


    王氏聽她這樣說,不由得將目光投向自己的婆婆,一旁的大嫂李氏也不由自主的看向婆婆。


    許老夫人見她們都看著自己,忍不住皺眉,道:“你們都看我做什麽,我也是什麽都不知道,這藥材上的事情都是男人們在弄,你找錯人了,不該來找我們,我們都是婦道人家,什麽也不懂。”


    兩位兒媳婦見她說話如此不中聽,忍不住又迴過頭去看趙無虞,生怕惹惱了趙無虞,王氏陪著笑臉,衝著趙無虞道:“趙將軍切莫生氣,我阿母年紀大了,不是故意的,您別在意。”


    趙無虞看她一眼,許廻對她不錯,這王氏也是一個說話幹脆利索之人,再者她來此也並不是為難人而來,隻是沒想到那許老夫人見了她,竟然還敢以祖母自居。


    這是篤定她什麽都不知道?


    “許三夫人,此事與你無關,你沒做虧心事,你自然是什麽都不知道。許老夫人,先別說什麽都不知道,我來問你,許二夫人岑氏是怎麽死的?”趙無虞道。


    許老夫人眼中閃過一絲慌亂,她原以為趙無虞來這裏就是查藥材的事,哪裏想到她根本就沒問這個,而是問了岑氏。


    “她是生了孩子,氣血兩虧,身子骨兒弱成那樣,縱使我許家有奇珍藥材,也是難救啊!”許老夫人一副痛心疾首的樣子,不知道是心痛沒了兒媳婦,還是心痛那些吃掉的藥材。


    “哼。”


    趙無虞冷哼一聲,玉香道:“許老夫人好巧的一張嘴,你是把人當傻子哄?岑夫人生的孩子呢?在哪兒?”


    許老夫人道:“那孩子丟了,這整個瀾州府的人都知道,為了找人我們還灑出去不少銀豆豆,你不信就去問。”


    趙無虞見她這樣子,心中明白,這個老太太是壓根兒不會自己承認,讓她不禁怒從心中來,怒道:“怎麽王娘子和你說的不一樣?王娘子的舌頭怎麽沒的你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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