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就不大的小覓鎮裏,激烈的鼓聲響起。


    原先靜謐的小鎮漸漸人聲鼎沸。


    天還沒有大亮,士卒們挨家挨戶在通知,讓百姓們緊急撤離。


    各商戶和百姓聽到大軍壓境,頓時開始收拾金銀細軟,動作嫻熟。


    他們來此做生意,本來就是賺的風險錢,每天都是在做足跑路的準備,一旦得到消息,那可是跑的比兔子還快。


    東方露出魚肚白,原本熱鬧的小覓鎮亂的就像一鍋煮沸了的粥。


    匆忙的行人帶著大小包裹,有的駕車,有的騎驢,有的坐著牛車,還有些人隻能靠自己兩條腿。


    大人的催促聲、孩童的哭鬧聲、拿著東西叮叮當當的聲音都交織在一起,將這個寒冷清晨顯得更加冰冷。


    昨天才過完上元節,昨晚的熱鬧仿佛已經變成遙遠的記憶。


    大家都知道會有這麽一天,也一直在期盼這天不要到來,可是現在“那天”到了。


    一些人站在鎮口,望著這慌亂的人群,滿臉悲傷,還來不及做麽傷懷,自己隨即也淹沒在奔流的人群中。


    \"造孽啊,這好好的日子不過,為啥要打仗呐......\"牛車上,一個母親抱著孩子,輕輕拍打著孩子的後背。


    小孩子不過兩三歲年紀,他也許就是在小覓鎮出生。


    \"別怕,我們很快就安全了。\"孩子的眼神中透露出恐懼,小手緊緊抓住母親的衣襟。他不明白,為什麽要離開自己熟悉的家,去一個陌生的地方。


    瞧著一窩蜂朝著鎮外奔去的人們,驚慌使一行熱淚從小男孩的眼中流出,滴落在母親的手上。


    察察站在屯兵大營的門口,冷冷的看著眼前這一幅充滿人間氣息的畫麵。


    她真的是要被氣死了,辛苦一天沒合眼,正準備休息,北戎又大軍壓境。


    北戎這是鐵心要與大夏再發戰爭,怎麽,五年前挨得打都忘記了?受的傷都養好了?


    “早知道這樣,就該把那個該死的金日閑直接打死才好。”察察心裏暗罵。


    難道說,北戎是早就謀劃好這一切?


    昨天在邊境線發生衝突時就應當阻止小覓鎮的人撤迴,他們疏忽了,或者說是沒有想到北戎的反應如此迅速,根本不給他們時間。


    敵軍已經離小覓鎮不足三十裏了,如果再不撤退,一旦開戰,這群手無縛雞之力的老百姓就隻有等死的份兒。


    可是,就算是現在他們向瀾州府撤退,又能走多少路呢?小覓鎮靠他們這兩百多人,無異於螳臂當車。


    林冕已經修整一番,帶著剩下的人,準備出發。


    現在孫柏元已死,林冕就是最高指揮官。


    馬楠請求跟著去,被林冕斷然拒絕,馬楠執意不肯留下,兩人一路爭執到門口。


    林冕狠狠心,道:“你就算是去了又能做什麽?”


    馬楠的眼中閃過一抹哀傷的神色,眼神漸漸黯淡下來,垂下頭看著自己的腿。


    馬楠不是不知道自己的傷,但是他太想了,太想為小草複仇,太想親手去砍下北戎人的頭顱。


    他的心中又是一陣劇痛。


    可他也知道此次前去,九死一生,就算是正常人都不一定能迴來,更何況他現在重傷在身,去了,也是拖累…


    還需要別人照顧,林冕說的沒錯。


    察察看了一眼林冕,柔聲對馬楠道:“馬伍長,你就聽林冕的,不要固執。”


    林冕一愣,他在軍中多年,旁人多是以職位稱唿,已經好久沒有人這樣連名帶姓的叫她了。


    這個許察察,身上仿佛自帶領導氣息,她對著馬楠雖是柔聲說話,卻讓馬楠無法辯駁。


    林冕道:“你帶著姑娘們也都撤退迴去,不用在此。”


    許察察沒想到他能說出這句話,微微一愣,道:“既然已入軍營,我們便是大夏的士卒,哪裏有臨陣脫逃的道理?”


    林冕眼中閃過一絲訝然。


    他原以為,她會害怕,會退縮。


    原來,都沒有。


    他為自己的想法感到羞愧,對察察道:“你們留在此地,我授你臨時伍長之職,小覓鎮屯兵大營交由你掌管,你記住你們無須正麵迎敵,如果看到北戎人過來,趕緊跑,”說著湊近察察耳邊,低語道:“如果來不及跑,你可以帶她們去漫沙酒樓的地下通道,隻要能拖到秦大將軍來,你們就能活。”


    說完又說了一句,道:“你知道我在說什麽。”


    聽到他說漫沙酒樓的地道,許察察眼中一驚。


    是他,地道裏那不見了的三個人,是林冕的手筆。


    對於察察的表情,林冕很滿意,他抿唇微微一笑,不再說話,轉身上馬。


    “駕!”林冕一甩馬鞭,向著鎮外疾馳而去。


    許察察想了很多人,唯獨沒有想過會是林冕。


    她甚至都在想,會不會那個看起來大大咧咧的馬楠,都沒有想過會是林冕。


    在她的眼裏,林冕是一身正氣、忠君愛國。


    這到底是怎麽迴事?她有太多的問題想問。


    林冕帶人走後,許察察就將所有女役集合起來。


    還有三十八個人,還有夥房的老樊、醫室的醫官…


    此時的小覓鎮,寂靜無聲。


    能走的都走了。


    “姐妹們,”許察察道,“現在北戎蠻子就在離我們三十裏在的地方,林軍侯已經帶人前去迎敵,現在我們要留在小覓鎮,如果有現在退縮,想迴家的,請自便!”


    太陽漸漸升起。


    她們從昨天晚上就知道情況不好,至於是怎麽不好,也沒有人告訴她們,很多人都是一晚上沒有睡好,今天清晨又見小覓鎮百姓都在匆忙後撤,心裏便都知道了。


    這次,恐怕是真的要直麵戰場。


    除去小草、白芷,她們還有三十八人。


    眾人靜悄悄的。


    張小草的屍體,她們已經見到,那一箭穿透身體的威力,說不怕肯定是假的。


    她們也見到了馬楠的傷勢,大半條命沒了。


    還見到了百姓撤退時的憂愁哭死…


    她們還能撤嗎?


    她們還會撤嗎?


    撤去哪兒?


    她們的身後,就是家鄉,就是父母兄長姊妹幼弟,就是大夏的大好河山,就是一心難離的故土,還能撤嗎?


    “我不走,我就在這裏。”許宋宋率先開口,她堅定的說。


    “我也不走,我是江家女兒,不做逃兵!”江珍珠道。


    有人帶了頭,其他人也紛紛緊隨其後,道:“我們不走,就在這裏。”


    許察察點點頭,心中暖暖的。


    “為小草報仇!”有人高聲喊著。


    這句話像是水滴落在油鍋裏,瞬間沸騰,眾人紛紛高喊著“為小草報仇!為小草報仇!為小草報仇!”


    清曇靠在門邊,看著眼前這一幕,鼻子酸酸的。


    在世人的心裏,這些女子應當是在香香軟軟的閨閣當中,做的也應當是撫琴繡花寫詩煮酒這樣的雅事,而不是在北風唿嘯的邊塞,穿著軍服扛著環首刀,想著怎麽樣去保護家鄉。


    清曇由衷的佩服。


    她們既然能夠凜然說出“不退”,便是最美的。


    想起救了自己一命的張小草,許察察鼻尖發酸。


    這個孩子真的是太傻了,她這樣的人怎麽還會需要別人救?


    她的命,真的沒有那麽重要。


    察察甚至都不敢想象,張小草拚盡全力跑出來的那一刻,到底在想什麽?


    察察將所有人分成了兩組,一組在城樓上巡邏,另一組去找火把、石頭等。


    城門除了上好沉重的門栓,還堆了許多石頭、木頭,以此來增加阻力。


    其他人都差不多走了,就連瀾州府派駐在這裏的長使和書吏也走了。


    宋宋現在城樓上,感慨的道:“我從未發現,小覓鎮的清晨如此美麗。”


    太陽漸漸升起,照在皚皚白雪上,遠處的樹林像是畫在巨幅畫布上,錯落有致,陽光似乎還給它們鑲了一圈兒金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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