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頂青呢小轎進了上善觀。


    來人身材高大,不胖不瘦,胡須工工整整,身上的衣物也都是上好的料子,在太陽的折射下,發出金色的光芒,腳上的靴子用了上好的雲錦,頂端嵌著一顆小小的寶石。


    剛下轎,就有人為他披上了黑色鬥篷,那人大約四十多歲,國字臉,有一種不怒自威的氣質。


    他揮揮手,抬轎幾人迅速離去,腳步極輕,明顯不是普通的轎夫。


    引路的小道士也悄無聲息的不見了。


    那人目不斜視,對這觀中仿佛是極為熟悉,他七拐八拐的,終於在一間屋子停下,推門進去。


    隻見裏麵一人著道袍,盤腿坐著,正在念經,聽到來人的步伐,念經的聲音停了下來。


    這念經的,正是上善觀掌教廣林道長。


    “師兄貴為掌教,還要念經啊!”來人一開口,聲音溫潤,煞是好聽。


    廣林道長抬眼看他一眼,道:“尊貴如州牧袁牧之大人,原來也是用兩條腿走路啊!”


    此人正是瀾州牧,袁牧之。


    聽了廣林道長的話,袁牧之也不惱,自己脫了鬥篷,在椅子上坐好,四下一環顧,不滿的道:“這怎麽越來越摳門了啊,連杯茶水都不舍得給我準備。”


    廣林道長半眯著眼睛,毫不客氣的道:“我這裏茶粗,比不得州牧府衙,不敢獻醜。”


    袁牧之“嘿嘿”一笑,道:“師兄你這小氣的毛病怎麽還是一點兒沒變?”


    廣林道長斜睨他一眼,不迴話。


    袁牧之不笑得時候,一臉嚴肅,這會兒在廣林麵前,嬉皮笑臉的像一個毛頭小夥子,絲毫不見封疆大吏的沉穩莊重。


    見師兄不理自己,袁牧之又道:“我聽人說,師兄前段時候又閉關了?怎麽,又悟出什麽了?師兄莫不是真想成仙啊,成仙了可別忘記我啊,凡人都道一人得道雞犬升天,師兄,可別忘記我呀!”


    廣林見他越說越瘋癲,忍不住道:“你看你什麽樣子?哪裏還有一點州牧的樣子,瀾州府的百姓知道他們的父母官是這個樣子嗎?”


    袁牧之笑嘻嘻的不說話。


    廣林道長道:“你來我這裏做什麽?無事不登三寶殿,有事快說!”


    袁牧之“嘖嘖嘖”幾聲,道:“師兄這是有多不想看到我,我來瞧瞧你,你還不高興嗎?”


    廣林道長不語。


    袁牧之見他不理自己,自討沒趣,便道:“過段時間,有貴客經臨瀾州,上善觀,怕是要來上一來。”


    廣林道長眉頭一皺,問道:“誰?來做什麽?”


    袁牧之正色道:“貴人,這大夏的貴人莫不外乎衛氏,你說是嗎?”


    衛氏,那就是大夏皇室。


    廣林道長心中一驚,道:“他們來做什麽?我們這窮鄉僻壤的道觀,來做什麽?不要汙了貴人的腳,不值當不值當,你趕緊勸諫勸諫,上善觀山路難走,也無甚靈氣,不值當貴人親臨。”


    廣林道長的反應非常符合袁牧之的預料,他捏捏自己的胡須,道:“我隻是一介小小州牧,有什麽勸誡的資格,具體是誰還沒有消息。不過我知道,太子殿下出兵平了阮國,降國為郡,立了新的郡王,眼下,太子殿子還在阮郡坐鎮。”


    從阮郡迴大夏,瀾州是必經之地。


    “太子殿下果真是厲害!”廣林道長喃喃自語道。


    袁牧之目中含光,迸發出神采奕奕的光,他順著廣林道長的話,道:“那是自然,太子殿下不僅聰明睿智,還身先士卒,因著入敵太深,還被陛下降罪。”


    想起那個豐逸俊朗、宅心仁厚的太子殿下,袁牧之也是心中一陣感慨,這樣優秀的一個太子,還要忍受自己父親的無端猜忌,這個收了阮國,隻怕不是一件好事,聰穎的太子,不可能看不到這一層。


    想起之前太子殿下為他的仗義執言,袁牧之心裏暖暖的,他一向認為官場無情,沒想到太子竟然會絲毫不顧這些。


    廣林道長道:“上善觀自然規律按照州牧大人的要求,準備好。”


    隻聽門外有人道:“師父,您在嗎?”


    聲音清脆,正是清曇。


    廣林道長和袁牧之互看一眼,袁牧之唇邊微微翹起,不待廣林道長說話,便開口道:“你師父在呢,快進來!”


    清曇聞言推門而入,見到袁牧之,略微有些吃驚,然後立即拱手行禮,道:“不知道師父這裏有客人,那我過會兒再來。”


    袁牧之看著眼前這個眉目清秀的小道士,眼中竟然有了欣賞、癡迷之色,他站起身,繞著清曇走了一圈。


    清曇被他看的上下無措,麵色緋紅。


    廣林道長看著袁牧之的行為,麵色一黑,道:“清曇,你晚點來為師這裏。”


    清曇又行一禮,逃也似的走了。


    見徒弟走了,廣林道長衝著袁牧之怒道:“你能不能正常一點,不要嚇著我的徒兒!”


    袁牧之道:“師兄的徒兒真的是唇紅齒白,模樣俊俏。”


    廣林道長冷哼一聲道:“這和你有什麽關係?你如果有什麽特殊癖好,不要把主意打到我的乖徒兒身上!”


    袁牧之鄙夷得道:“你在想什麽?”說著湊近廣林道長,小聲道:“師兄,當年那個孩子…”


    廣林道長閉上眼睛,道:“那個孩子早都死了,你不知道嗎?還是你親手摔死的,你才多大?記性就這麽不好了?”


    袁牧之深深歎口氣,麵上浮現出愧色,長歎一口氣後,頗為無奈的道:“師兄,當時的情形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也真的是無奈之舉。”


    想起二十五年前,兩人臉上都呈現出痛苦的神色,那是一段不願意提及的迴憶。廣林道長沉默的看著袁牧之,似乎是要透過他看到另一個人。


    兩人心中都明白極了,有的事,瞞得住一時,瞞不住一世。


    袁牧之問道:“師兄,你可知道這天下,有個天機閣?”


    廣林道長默然,這天機閣,他自然是聽說過的,天機閣裏的人神秘而狠辣,刺探到消息無所不及,上至皇室秘辛下至街頭巷尾,仿佛是無所不知,現在袁牧之說起天機閣。


    廣林道長心中猛地一驚,難道說,他認為的秘密,在別人眼中根本就不是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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