終於到了廣林道長出關的日子。


    一早眾人就在關外恭恭敬敬的候著了。


    陽皓道長、連時道長、鹿一道長三人帶著自己的徒弟站在一側,清曇帶著師弟們站在一側,不大的石徑路上,井然有序站的都是人。


    廣林道長閉關之地為曆代上善觀掌教閉關之所,就在上善觀的西南角,有一個天然洞穴,洞口極小,不易發覺,裏麵卻是豁然開朗,更妙的是頭頂上竟然還有一個小洞,白日的日光和夜晚的月光能通過小洞射進這個洞穴中,像是天然的照明燈。


    就在這極小的洞口,不知道何年何月何人用青石板鋪了一條小路出來,年歲久遠,青石板上長滿了綠色的苔蘚,走上去甚是濕滑。


    所幸上善觀眾人人人習武,這條路對他們而言,不在話下。


    辰時三刻到。


    眾人翹首期盼,隻見低矮的洞口緩緩出現一個人的身影,廣林道長今年已是六十有三,個子不高,微微發胖,精神矍鑠,雙目更是炯炯有神,頭頂上一個發白的發髻,胡須也是微微發白。


    廣林道長原本就個子不高,出洞口時還要低頭側身,見師父出來,清曇連忙上前扶住。


    眾弟子齊聲說道:“恭賀掌教歸來,福生無量天尊。”


    廣林道長整了整衣冠,手中拂塵一揮,沉聲道:“福生無量天尊。”


    鹿一道長笑道:“師兄為天下蒼生,入關祈福九九八十一天,天下幸甚!”


    廣林道長微微一笑,道:“這都是我們修道之人應做之事。”


    幾人又在原地相互寒暄幾句,方才啟程迴到觀裏。


    三清殿正門大開,廣林道長也換了新的道袍,頭上頂著象征掌教身份的雪玉紫金冠,由廣林道長帶頭,為三清上香。


    眾人皆穿整齊道袍,跟在掌教身後,一一上香。


    自師父出關以來,清曇比之前忙碌起來,先是將觀裏的事挑揀一些重要的,稟告師父,又把後麵已經接下的法事仔細告訴了師父。


    油燈的光照在清曇的臉上,清曇麵目清秀,眉骨分明,眼神剛毅,瞧著自己的徒弟,一瞬間竟讓廣林道長有些許的恍惚,原來的小道童現在已經是大師兄了啊,這日子,過得真的太快了······


    廣林道長撚須微笑,他對清曇,真的是滿意的緊,這個自己一手帶大的徒弟,哪裏都優秀,聰慧、平和、溫潤,也是一個極有仙緣的,繼續潛心修道,飛升之日指日可待。


    清曇此時怎會知道師父的心思,他正一一向師父稟告閉關期間,觀裏的大小事宜,觀裏的生活每日都差不多,早課、飯食、經課、挑水、劈柴等等,都是日常做慣的,觀裏的師弟們也都沒有太過調皮搗蛋,他們對於寬容大度的大師兄,無人不信服。


    所以清曇代行管寺職權的這段時間,也是沒什麽,除了······


    清曇微微皺眉,還在猶豫要不要向師父稟告,哪知道廣林道長早看到了他的神情,開口問道:“清曇,你是有什麽事在考慮要不要向我說?”


    清曇忙道:“是的,師父,請您明鑒,兩個多月前,我無意中在後山發現一個黑衣女子身受重傷,我將她帶迴了觀裏療傷,原本瞧著是人快不行了,沒想到她撐過來了,現在就是在養身上斷了的骨頭。”


    “哦?”廣林道長道,“上天有好生之德,你救人一命,也是積德行善之為,隻是為何你似有什麽其他難言之隱?”


    清曇麵有愧色,道:“自那女子入觀以來,我們發現有人來觀裏窺伺,那天我追出去,那人也是女子,一直追到無垢潭邊,那女子竟然絲毫不猶豫的跳下去了。”


    “跳了無垢潭?”廣林道長有點吃驚。


    那個深潭從來沒人下去過,觀裏的人都知道,雖不是嚴厲禁止進入的禁地,但是那深不可測的樣子,著實讓人心驚,觀裏的弟子們無事也不會去那裏。


    見師父吃驚的樣子,清曇眼中的愧色更甚,道:“是的,當時我追她至潭邊,還沒問出什麽,她就突然跳下去,我著實沒有想到,師父,這的確是我的錯,我不該······”


    廣林道長麵上恢複平靜,打斷清曇的話,道:“我的好徒兒,你有什麽不該的?這麽一位莫名其妙的人,莫名其妙的來咱們上善觀,自然是要追問一番的,你做的沒錯。”


    清曇沉默不語。


    廣林道長知道他在想什麽,自己的這位徒兒最是心善,眼下怕是將那女子的死亡歸結到自己身上,覺得如若不是窮追不舍,又怎麽會跳潭?


    廣林道長繼續道:“每個人都有自己的機緣,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天命,你又何必過於在意於他人因果,不必因為此事掛懷,更何況”,廣林道長一頓,道:“誰也沒有去過潭底,誰也不知道那裏有什麽,那女子到底是生還是死,你畢竟沒有親眼所見。”


    聽到師父的話,清曇心中像是有種豁然開朗的感覺,是了,這幾天,他始終認為那黑衣女子死了,且是因他才死了,心裏思慮較多,又不知道如何開解自己,隻覺得自己胸口悶悶的難受,師父的話讓他心裏這種悶悶的感覺稍稍得到緩解,能透出些許氣。


    廣林道長慈愛的看著他,他與清曇相伴二十五年,清曇單純善良,勇敢堅毅,基本上沒有離開過上善觀,就算是下山,也僅僅是到瀾州而已,他的世界,簡單美好,積極向上。他非常能理解清曇的想法,這種對生命的慈悲,恰恰此時成了困擾清曇的心魔。


    “師父······”清曇輕聲喚道。


    廣林道長伸出手,拉住清曇的手,就像小時候一樣,輕輕摩挲著,道:“你不必想太多。”


    清曇道:“徒兒還有一事要稟告師父。”


    隨後將救了趙無虞的事和盤托出,廣林道長的眉頭幾乎看不到的皺了一下,又迅速恢複正常,他瞬間明白了,清曇心中的事認定了,發生黑衣女子夜闖道觀的事,想必是與他所救的人脫不了幹係。


    清曇心中還有點擔憂,他救人,是天性使然,時至今日,他也沒有因為救了趙無虞而後悔,但是他知道,上善觀發生的事,與趙無虞脫不了關係。


    廣林道長微微一笑,道:“救人乃是我們修道之人應做之事。那女子傷勢如何了?”


    清曇道:“還是未醒。”


    廣林道長道:“先把人瞧好吧。”


    清曇點頭稱是,道:“師父,您今日剛出關,早些歇息吧!”


    廣林道長點頭,清曇正欲退出房間,忽又道:“師父,您剛才說那跳潭的女子不一定是死了,可是知道些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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