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蒙蒙亮,遠山的晨雞已經忍不住長夜的寂寞,“嘠,嘎,嘎”開始打鳴。玉妃鎮最大的菜市場燈火通明,人來熙往。走水路來的新鮮蔬菜、魚蟹。走旱路來的米麵、糧油、牲畜,都若溪水般,湧進這座古鎮,湧進古鎮中的這個菜市,然後被各個鄉鎮做生意的小販,馬拉車馱,銷往千家萬戶。


    冷玉潔的母親今天起了個大早,連揉力球都沒去公園打,匆匆來到大菜市。她想著女兒很久沒迴來了,想給女兒弄頓美味的河鮮嚐嚐。而河鮮,就屬溝渠裏野生的焦黃焦黃的黃辣丁和大河裏幾斤重粉紅的胭脂魚,味道最鮮美,也最珍稀了。特別是姻脂魚,離水就死,想要買到活物,更是不易,非得要大市場旁邊河碼頭上,看見老艄甕熬了個通宵,紅著眼架著一葉扁舟,船尾掛在水中的魚簍剛離水時,就要搶過去,還得運氣非常之好,才能買到上等鮮活的姻脂魚。河裏亂石灘大石腔子裏長的八胡鰱和烏棒(烏魚)也很珍貴,也更容易得些,但冷母覺的這種東西太兇猛,又喜歡吃河裏的死豬爛魚,不幹淨油葷又重,女人不宜吃。


    菜市場路很稀,路邊東一堆西一堆的爛菜葉爛甘蔗皮,和著泥灰,人踩上去,鞋上就流淌著發黑發臭的汙水。


    也是心急,在菜市場外的路口,冷母急匆匆過街,又要看腳下,又要注意前後滴滴鳴喇叭,穿花一般駛來開去的機動車和後車架馱著兩個大菜筐的永久加重自行車。


    一個沒留神,一輛急馳而來的火三輪兒,為了搶生意,若穿花一般,車把手一下將冷母掛翻在地,火三輪的車輪也從冷母一隻腳上攆過,瞬時鮮血就流出來了。火三輪司機一見闖了禍事,也不問有沒有責任了,嚇得趕緊一溜煙跑了。


    由於光線不好,冷母也沒看清人樣兒。這類火三輪都沒上牌照,都屬於無證駕駛,哪裏尋人去。


    人圍了一圈,但都怕惹事,沒人敢扶冷母。


    恰這時柳尋歡騎著輛警用摩托車唿嘯而來。


    他此刻心情非常地不好!剛才從分局大隊出門準備去巡邏時,恰巧碰見了五哥。五哥遞給他一本斑駁的舊書,柳尋歡接過一看,見上麵用毛筆娟秀地寫著幾個字:峨眉女兒拳。字跡很古舊,這本書寫成的曆史應該很久遠了。


    柳尋歡疑惑地望著五哥。


    五哥一笑,說道:“我把朱眼鏡銬迴來了,這家夥聚眾賭博,順便我也把他身上藏的‘峨眉女兒拳’也順了過來,你不是有個在外地讀書的女同學想學嗎?你拿去吧,謄抄完後再還給我。”


    柳尋歡點點頭,把拳譜小心地放進了摩托車後座儲物箱裏。


    “尋歡,我教你的峨眉內家拳,最近煉得怎麽樣了?有沒有感覺到真氣在體內經絡循環流動?”


    “嗐!別提了,天天迴去紮馬步,插豌豆,拍鐵沙包,手臂都拍腫了,又擦你給的藥酒,可也隻是手變得堅硬粗糙,可以將磚一掌打斷,但你說的真氣,我是一點也感覺不出來啊!最近都放棄了,沒怎麽煉了!”


    五哥搖搖頭,狐疑地說:“不對啊!連我練刺穴釘,練久了都能感覺真氣流轉,你怎麽會沒感覺呢?難道你的資質真的有這麽差,是我看走眼了?!”


    柳尋歡一想起五哥說的看走眼了的話,心裏就無名火起。在他的內心深處,一直有一種在修真界修煉下去的渴望,至於修到什麽程度,修到什麽境界,他不知道,也沒人教。


    他一路風馳電掣,弄得一路煙塵彌漫,雞飛狗跳,行人慌忙躲避,看見那躲慢了的,就大罵道,“他媽的,豬眼睛長在狗身上了嗎?再不躲開,老子撞死你!”


    見前麵阻礙了交通,他終於還是把警用摩托刹車捏住,下車疏導交通。


    撥開人群,一見很麵熟,尋思會兒,立刻記起,這位是冷玉潔的母親。以前讀書時,她來開過家長會,數年前,還到她家裏做過客。


    當冷玉潔得到母親出車禍的事後,嚇得腿都軟了。可憐冷母一大早去給她買河鮮,冷玉潔此時卻並不在玉妃鎮,她此時正在省地礦院。


    事情是這樣的,為了了解白水河銅礦的真實現狀,冷玉潔和剛調來協助她工作的技術員小蒙,找到鎮政府分管工礦的王副鎮長,道明了來意,向他請示借閱白水河銅礦的相關材料。


    王副鎮長同意了,親自帶他們到檔案室查閱資料。在資料室,冷玉潔找到了一份白水河銅礦勘探報告。這個勘探報告得出的結論是:白水河銅礦,經過上百年的開采,礦脈已經枯竭,已經不適合大規模開采,建議等餘礦開采完畢,即封洞關停。


    在資料室門口,沮喪的冷玉潔和同事正巧又遇上了王副鎮長。


    王副鎮長笑著說,找到有用的東西了嗎?冷玉潔搖搖頭,表示很失望。


    “瞧你年紀那麽輕,剛從學校畢業吧?讀的是哪個大學啊?”王副鎮長拉起了家長。


    冷玉潔迴答了王副鎮長的提問。


    “哦,那可是所很有名的重點大學啊!看不出來你這小姑娘那麽厲害,以後前途無量啊!”


    冷玉潔說您取笑了,有點不好意思地低下頭。


    “在大學入黨了嗎?”王副鎮長又問道。


    “入了,我還當過我們係的學生會主席呢!”冷玉潔難得地賣弄了一迴,她覺得王副鎮長很慈和,讓人感覺值得信賴。


    “既然是黨員,就一定要記住啊,有些事情的真相,靠在檔案室查資料,靠聽領導冠冕堂皇指示,不一定就能獲得啊!我們黨從建黨初期,就提倡到群眾中去,搞調查研究,在那裏,才能獲得第一手資料。我建議你別在檔案室浪費時間了,你可以去找找礦上的老職工了解情況,也許他們告訴你的,是完全不同的結論。”


    冷玉潔點點頭,若有所悟。


    王副鎮長突然想到了什麽,他問道:“聽口音你是本地人吧?怎麽你又成了天虹集團的辦事人員?”


    冷玉潔笑著說自己本來就是玉妃鎮的人,父親是玉妃電纜廠的廠長冷如鬆。


    王副鎮長聽完冷玉潔的話,很驚訝,表情也大見冷淡,敷衍了冷玉潔兩句,匆匆走了。


    出了鎮政府大門,冷玉潔和小蒙上了車。車是公司送小蒙來玉妃鎮的車,為了冷玉潔開展工作方便,就暫時留下了。隨車同來的,還有駕駛員劉師傅。劉師傅像是公司老員工了,年齡三十多,也不大,穿的是牛仔褲、休閑服,也很新潮。


    他自己說經常給領導開車,說話也就有樣學樣,大大咧咧的,處處以老人自居,並不怎麽理會冷玉潔和小蒙這兩個剛到公司來的小青年,有點獨來獨往的味道。


    第一次見到冷玉潔時,公司開車的劉師傅傅多看了冷玉潔兩眼,而且看得很仔細。


    而當冷玉潔聽了王副鎮長的話,準備下到白水河礦上,和工人們攀談,實地了解礦上情況時,劉師傅卻不以為然道:“工人們文化都比較低,又沒有專業探礦設備,說的話基本不可信,還是到省城地礦研究院,找前幾次受玉妃鎮政府之邀,來白水河銅礦實地勘探的專家求證更靠譜。”


    冷玉潔不說話,但不等於她就沒有自己的觀點,她有她自己的做事風格。


    在她看來,王副鎮長說得是有道理的,理論聯係實際,有調查研究才有發言權。冷玉潔決定,不光要到省礦院找當時勘探的教授了解情況,同時下到基層,找有豐富經驗的老職工了解銅礦裏的第一手資料,能豐富自己的調查材料,以使公司獲得正確的客觀的判斷,為以後投標金額的製定,是非常有益的。在內心深處,冷玉潔把白水河銅礦當成了一道難解的數學題,她希望通過自己的努力,剝開它神秘的麵紗,不管是天虹礦業或者父親的玉妃電纜廠誰中標,白水河銅礦都能公平地賣一個好價錢,以使白水河銅礦的工人,未來能有一個更好的生活。


    但是白水河銅礦目前這一撥工人,絕大多數都是玉妃電纜廠派來的,原來的老工人,下崗的下崗,分流的分流,其它的,都被安排到玉妃電纜廠工作去了。


    幾經周折,冷玉潔終於找到一位下崗了的,原白水河銅礦的老技術人員老吳。


    一提起礦上的事,老吳就氣憤。他還不到退休年齡,因為白水河銅礦停產,他被礦上安排下崗。下崗後再上崗沒有著落,安置費也沒有著落,生活過得很拮據。


    從老吳口中,冷玉潔了解到關於白水河銅礦的情況,和她在鎮政府檔案室看到的,截然相反。同時她也從老吳口中,知道了玉妃電纜廠,對白水河銅礦的破產兼並工作,正在緊鑼密鼓地進行。如果不是大部分原白水河銅礦職工不同意將白水河銅礦破產拍賣,並且關於下崗職工的安置問題,退休職工的養老金問題,政府也沒有一個令職工滿意的答複,最重要的是,白水河銅礦的老礦長突然上吊死亡,刑偵工作還未結束,不然白水河銅礦早已被玉妃電纜廠買了。


    在冷玉潔看來,職工們提出的,白水河銅礦的股份製改革方案,是合理的。如果白水河銅礦真的潛力巨大,引入天虹礦業這樣的大資本入股,職工們以工齡入股,獲得原始股。將白水河銅礦以上市企業投資收益衡量,白水河銅礦的職工的原始股,將在企業產生效益後,通過分紅獲得數十倍的溢價收益,而且還能保住工作,這遠遠強於拿到一點點下崗安置費。但這是站在廣大職工立場上的方案,如果站在自己公司和玉妃電纜廠立場上,如果白水河銅礦是塊肥肉,能允許別人染指嗎?


    也就在老吳家出來後,開車的劉師傅,突然感到,在他們背後,似乎有一雙神秘的眼睛,在盯著他們。


    他嗅到了危險的氣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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