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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六十章


    前頭一村郭人家,嫋嫋炊煙,飄散而去,這空氣中,像是有了幾分的粗茶淡飯的香氣飄來,安靜愜意。


    如此,煙火人間。


    宋年這一路上,雖說是對鬆鴉心下有所愧疚,方才同他前來。可迎頭這炊煙繚繞,倒是讓他無端多了幾分的暖意。


    這是他一手創造出來的人間。


    雖說如今這人界,過了這千萬年之久,他當時付之辛勞的那些人界子民們,不知道在八百裏黃泉路行了多少來迴,他亦是再沒有出現在這人間的隻言片語裏。


    可若是此景,那便值得。


    人間值得。


    “莫要看了,那地方容不下你。”


    宋年對著煙火出神,揣著宋年懷裏的墒年紀自然是知曉宋年的來去過往,對著他之心思也是能夠猜出些許。


    如今,既然已是往事。


    便忘在風裏,莫要惦記。


    墒年紀雖說不解墒祖當日為何那般為,說的這句話倒也不十分中聽,可細細品味,這裏頭還是那安慰居多。


    隻是,墒年紀向來伶牙俐齒慣了,如今這樣安慰一次別人,卻是做的不那般的適應。


    好在,宋年他倒是應該能夠理解。


    可墒年紀忘了這身邊還有一人。鬆鴉聽聞墒年紀此語,剛才一路之上沉思此事,他鬆鴉向來也未曾今日這般傷感,怕是睹物思舊,如此竟也敏銳起來,這乍聽一句,自然是認為說他的。


    “我知道。”


    這句話裏,有多少苦澀,鬆鴉不知,可抬頭看他的宋年連同懷裏的墒年紀卻是知曉。


    未曾想到,這瞧著赤子心性者,今日也染了傷感。


    “如今可還開心?”


    宋年未曾安慰鬆鴉,倒是出聲問此語。


    他開心嗎?


    如家他鬆鴉是鬼仙崔府王的幹兒子,人人都道冥界枉死城恐怖如斯,可他區區一隻鳥兒,卻是在那處得了人間都沒有的暖意。


    “嗯,我開心。”


    他鬆鴉很開心,比之投生轉世!為人也好,為鳥也罷,都無這份的開心,所以,即便他那樣在一個地方都待不了多久的,整日裏喜歡熱熱鬧鬧,也還是在這枉死城內待了這許久的日月。即便,他會出了枉死城,老頭從未問過他何時迴來,可他依然一次次的迴到了那裏。


    歸途——歸心之途。


    “那就好,若非昔日因,哪的今日過?”


    是,若非他在那山中寂寥的一身,無三倆知心好友,他怎麽在那黃泉路上嘮嘮叨叨同他鬼差說了許久,沒有他這一茬,想來也不會到了老頭身邊,早已投胎轉世,何來如今這般順心。


    因果循環,報應不爽。


    無需怨懟,昔日如何他鬆鴉還需耿耿於懷嗎?


    “朋友,你說的對,我如今很快樂。”


    當下歡喜度日,何須自尋煩惱?


    若是,居安思危,考慮那將來之事,他也是願意留在冥界之中。


    “那你今日帶我來此,所尋何物?”


    宋年見鬆鴉如今聽進耳裏,便放下心來,為了防止他再次睹物思舊,便將這話題挑了起來。


    “我帶你來找它。”


    鬆鴉用手一指下方之物,宋年順著手指處,看到了一片星海。


    一朵朵花朵組成的星海。這下麵泛著寶石藍的米粒一般大小的花朵,綠葉相映襯,一陣微風之下,猶如滿天繁星點點滴滴,霎時生動。


    宋年很喜歡。


    鬆鴉看得出來。


    宋年送了他一條星輝的小路,瑩瑩如玉的一條小路,使得他鬆鴉迴去的路暖意如春。他當日見宋年將那些個星星點點的石頭鋪與地方之時,他便發現宋年的珍惜之意。


    他鬆鴉的朋友,將自己珍稀的東西,送給他。他很喜歡宋年的禮物,如此便想著,有此一日,他也要將自己最為喜歡的東西送給他,他待在良心小鋪裏麵思索良久,便想到這人世間,他鬆鴉雖說未曾得到任何的溫暖可言,可他記憶之中,還有一處可以作為送給朋友的禮物。


    這是他鬆鴉獨自發現的地方。


    “朋友,夏夜之時,躺臥於此,地上是星輝,天上也是一片星海。”


    “你可還喜歡?”


    鬆鴉期待著看著宋年,宋年倒是真心實意的笑了,他喜歡,是真的喜歡,剛剛雖說勸說鬆鴉之話,亦是說給自己聽的。


    他不後悔創世。


    不後悔在那大戰之中殞身。


    不後悔讓自己變得三魂七魄,術法靈氣統統散個幹淨。


    可他,還是思念一處——他出生的星海之地。可若是與過去再無瓜葛的話,他便再不能夠去看看那片的星空了。


    如此,自當思念。


    如今,有了鬆鴉的這片星海,若是哪日,夏夜之時,他便在此處躺臥,瞧一瞧鬆鴉口中的那片星海之地。


    “嗯,喜歡。”


    墒年紀藏在宋年懷裏,聽著隔著衣服傳來的心跳聲,一下又一下,像是每一下都彰顯著宋年的如今那高昂的心情。


    墒年紀,便毫無動靜的窩在他的懷裏,罕見的無有生息想起。


    “那處是在作何?”


    宋年雖說在這山中欣賞這片星海,迴過神來,便看著山下有村民,手持鐵鍬之物,彎彎曲曲的沿著上路,往這山上行來。這隊伍後麵,像是還跟了幾個太抬著石像之人。


    “怕是山後麵的廟宇又塌了吧。”


    這山上除了這一處的山花爛漫外,這山後還有一處廟宇,每過上年歲,便會塌上一迴,村民們原是想著莫非此處風水有問題,再使得這廟宇如此容易損毀,為此事,他們亦是找了方士前來觀看,方士俱是言明無此風水問題,且此處山巒環抱,若是於此處休廟宇,有利於祖先保佑,後代賢孝。


    他們便未曾將此廟宇拆毀。


    這廟宇雖說會崩塌,說到底這也並非年年如此。


    “我當日在此枝頭聽聞,此廟宇四十四年,方才會坍塌一次。”


    鬆鴉對著宋年解釋道。宋年聽聞此語,無端倒是覺得有了幾分的寒意湧上心頭。


    連懷裏的墒年紀都覺得幾分的宋年下意識裏帶著幾分顫意。


    “此地,食何方神聖廟宇?”


    宋年接著鬆鴉所說問出口來。


    “冥界君主的廟宇啊,這村民還聽聞方士語此四十四乃是最利於冥界之君,遂,每次塌了,都樂此不疲,覺得自己經曆神仙顯靈一……”


    鬆鴉在這一旁,未曾注意到宋年早已不在他身後。他剛剛說到一半之時,宋年便將那鬆鴉拋在此處,迴轉那冥界之中。


    千萬不能是他所想。


    千萬不要。


    謝必安同著範無赦今日當差。但他們未曾去那鬼差之處,而是來到這冥界大殿門前,如同兩尊門神一般,麵目強硬。


    隻看到宋年來時,竟是鬆動了幾分。


    “你怎會在這?”


    宋年帶著墒年紀是接著鬆鴉那禦風之術迴來的。宋年當時轉頭就走,那十分焦急模樣,鬆鴉便一刻都不敢耽擱,帶著宋年迴了冥界。


    未曾想到,宋年迴了之後,二話不說,將鬆鴉留在良心小鋪之後,便頭也不迴的朝了冥界大殿而來。


    “二位為何在此?”


    宋年直視麵前兩位,一臉的正色,分毫不是平日裏那般眉眼盈盈,笑語待人的模樣。


    “我們兩兄弟當差,難不成掌櫃的還有意見不成?”


    宋年在這門口,不依不饒之勢,謝必安想到身後大殿之內,便對著麵前的宋年沒了幾分的好臉色。


    果然如此!


    宋年一路之上,隻希望是他長久未曾接觸此事,定是他記錯了,可等趕到這大殿門口之處,見到門前的黑白無常,他心中最後一絲僥幸心理,也被他生生掐滅了。


    冥界之君定是出事了。


    宋年倒是知曉黑白無常如今立於此處當那門神的用意,怕是維護裏頭冥界之君居多。他自然是不會將剛剛態度放在心上。


    黑白無常見著門前宋年,一動不動,他們便準備將其推出這門外去,莫要讓他進入這裏麵一步。


    這是冥界之君的吩咐,雖不知為何,可憑借這些日子,冥界之君對著這宋年掌櫃的種種行為而言,這宋掌櫃定然不是十分平凡人物,而冥界之君對他多有照拂之意,雖然不知曉為何冥界之君會有此口諭,可他們自當是服從。


    “我有辦法。”


    宋年未退,卻是向前一步。邁入黑白無常麵前,對著作勢要將他推至門外,手下一攔,在黑白無常耳邊說了此語。


    他有辦法。


    謝必安同著範無赦麵麵相覷。


    未曾想到,宋年竟是知道此事,還聲稱有法子。這打量起宋年的眼神便帶著幾分的深意。


    此束手無策之時,他當真有法子?


    “讓他進來,一切罪責,我擔。”


    宋年與黑白無常在門口處,無聲抗爭著,此事斷斷不可大肆宣傳,如此對冥界之君自當不利,僵持不下,卻也分毫未進。


    而出言此語的,是判官。


    如此,黑白無常便將宋年放了進去,判官與他拱手一禮,繼而前頭帶路。不多時,便將宋年領至冥界之君帝王寢殿之前。


    這地方,短短時間,他宋年竟是又來了。如此罷了,推著門走了進去。


    而待他推門進來時,那隨風飄如宋年耳朵裏的是判官那句:


    “請救他。”


    救冥界之君啊,他宋年自然是來救他的。


    一方神聖之位,廟堂之尊,封牌立廟,若是登仙入道,那泥塑之身,亦迴帶著幾分的靈氣。


    可冥界之君的那座廟宇卻是塌了。


    每四十四年,坍塌成那一地廢墟。人間不曉得,隻道是天上仙神之輩怕是顯靈了,與他們而言自然是不勝歡喜,可與躺在榻上的冥界之君並非如此。


    隻因他宋年自然亦是受過此。


    他為冥界之主的那些年裏,這冥界便有此刑例。


    當冥界之君者,要受每四十四年一次帝王劫難。與同天界爭選有用之輩,位列仙班一般,這冥界之君,雖說在這冥界冥君之爭乃是那贏了的人,可這刑罰一視同仁。


    可這四十四年一度的劫難卻是逃不了。


    宋年知道冥界之君往日都平安度過。


    雖說那些個廟宇也坍塌過,可怎麽都不會有此次這般嚴重。


    今時不同往日,冥界之君受傷了。


    他宋年知道。


    那他宋年不久前,方才有機會一睹風采的冥界之君,如今倒是無聲無息躺在床榻之上。


    平日裏,警戒如斯,如今宋年已至麵前,他倒是無知無覺。


    “唉,你如此,俱是怨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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