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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九章


    宋年指給黑白無常看的鬼,那鬼怪黑白無常倒是有些印象——卯日星君座下,那日與宋年指路的小侍從。


    宋年一開始是沒有認出他來。


    略微有點術法的鬼怪,便可稍稍變化麵目,可宋年嗅覺靈敏,雖然這小侍從每一次到這良心小鋪來,長袍加之衣帽,宋年看不出有何區別,但每次這鬼身上的氣味,宋年都識得,所以才會認為是一鬼為之。


    今日遊街示眾,眾鬼分列街道兩側,這街道上何種味道都逃不掉宋年那鼻子。


    既然宋年指認出,黑白無常出手迅速,未及那小侍從反應過來,已被倆位無常抓獲。宋年在眾鬼眼皮底下,跟著黑白無常同著剛剛抓獲的小侍從迴了那冥君大殿之上。


    雖然如此,依舊是要將那卯日星君請來。


    俗話說得好,不看僧麵看佛麵,如今扣押審理人家侍從,自然是要前去請卯日星君過來的。雖然,明眼的瞧上一眼就可看出那侍從身上的不對勁之處來。


    那小小侍從身上的鬼氣太盛。


    他一直隨侍在卯日星君身側,卯日星君司陽,按道理長時間隨侍左右,這身上應是那陽剛之氣略勝一籌。


    而這鬼氣像是掌控了那侍從身體一般,使得那行跡顯得詭異得很。如他一個堂堂卯日星君的侍從,為何要如此喬裝打扮去良心小鋪買那些個“忘無憂”,畢竟身在卯日星君身側,何須借著忘無憂驅散那些個魂魄深處的苦痛?


    那浩然之氣,自然有愉悅心情,療傷之效。


    還有就是那日同他見麵之事,如今想來有幾分的蹊蹺之處。


    卯日星君同冥君進了那桃止山密林深處之時,自然是對他多有交代,而他宋年問他之時,想來那卯日星君怕是剛剛出了那密林深處,不然何來那他餘暉小道讓他宋年發現?


    而侍從卻是未對他言明,而他闖入那桃止山之時,怕是這侍從便想著讓他宋年葬身在那密林裏,如此若是發現那些個魂魄射獵之事,便可全數算在他宋年頭上。


    畢竟他是第一個魂魄慢慢修複完整之鬼,而那些鬼怪魂飛魄散之處,留下了隻需稍稍打聽便可知曉來自良心小鋪的“忘無憂”,若是他宋年魂飛魄散,正好可以完美無瑕的成了那兇手的替身。


    此計策不可為不周密。


    而他獨獨算漏了一截,那便是卯日星君會再次入密林深處救他們出來。


    更沒有想到宋年如此手無寸鐵進了那密林也能夠全身而退。


    “宋掌櫃,可要用些飯食?”


    他宋年候在這冥界偏殿,等候著卯日星君到來之時的傳喚,今日除了早上喝的那茶水,再沒有用了其他的食物。宋年按理來說是不會有太嚴重的饑餓感,奈何平日裏除了早飯,他都是一頓不落的用了,今日已近黃昏之時,這點點螢火之光已經燃起,他倒是真的多了幾分的餓意。


    “多謝無常大人。”


    這無常大人自然不會是那白無常謝必安,範無赦是看著小鋪的宋掌櫃一人在這台階上坐著,等了許久,而卯日星君正在當值,自然是不能夠馬上趕來,所以便給宋掌櫃帶了些飯食。


    “宋掌櫃客氣,多謝宋掌櫃那日如實相告我們兄弟兩個。”


    “大人可是將東西索要迴來了?”


    “是,我同必安前去,孟婆便將那東西給了我們兄弟倆。”


    她倒是沒有為難他們兄弟二鬼,前去之時,想到宋掌櫃的言語,怕是那孟婆定然會對著他們獅子大開口,沒想到的是,竟然如此輕易便將東西取了迴來。


    這一趟倒也算得上有驚無險,自然是皆大歡喜。若是機緣巧合,哪日他們兄弟倆有機會去那天界一次,自然是會取那瑤池之水以此答謝孟婆的慷慨大方之舉。


    “那小生要恭喜無常大人失而複得!”


    宋年聽聞此語,便舉起手邊的酒杯,對著麵前無常大人舉杯相慶。


    “多謝宋掌櫃。”


    迎著宋掌櫃的酒杯,輕碰杯壁,酌了一口杯中酒水。


    “恭喜二位大人和好如初。”


    如今他們能夠如此和諧,除了那信物可安全無虞的要了迴來之故,還有就是那送與白無常的生辰之禮。


    當日黑無常拿來此酒水,要說宋年不知道此酒水有何意味的話,此話他宋年自己怕是都不相信。


    他知道是何意義。


    所以當時良心小鋪允了黑無常兩件事情,其一是為了梅娘尋那棲身之所,其二便是那白無常的生辰之禮。


    那禮物是一麵可看到過去的鏡子。


    範無赦送必安此物,自然不是讓必安每日目睹他們當日傷感,而是為了圓了必安一個心願。


    謝必安生前是個紈絝子弟,不學無術,人是聰明伶俐得很,奈何他一點都不希望受到來自父親的管教,遂每每忤逆其父,此為大不孝,若不是遇到範無赦,與他成了那結義兄弟,即便謝必安聰明如廝,也不一定會有一番的作為。


    而如今過了那許多的年月,他已經在這冥界之中接送了無數的生魂,成為了冥君的委以重任的心腹。每每午夜夢迴之時,便會想起他爹被他不孝氣的捶胸頓足的神情,怒其不爭,哀其不幸,如此逆子讓老人家早早離了人世。


    他謝必安變好了,卻再也沒有地方去訴說了。


    範無赦知道這人世也好,冥界也罷,就連那天界之上的元祖,也沒有辦法改變這時光的流逝。時光都是這樣一去不複返的,不會給機會讓你發現自己的不足,不會讓你發現最應珍惜的近在咫尺。


    可並非無意義。


    那些想要挽迴的心,那無邊的愧疚,會驅使他們懷念過去,沉溺其中,錯過了眼下。


    而那麵可以看到過去的鏡子可以了了這無休止迴顧過去的心魔。


    是,你若說起那鏡子是否有用?


    自然是沒有用的。


    因為它改變不了那過去的一絲一毫,如何算的有用?


    可“無用之物”便沒了意義?


    自然不是。


    就好比人間那場六月飛雪之事。那個叫竇娥的女人,冤否?自然是冤的。冤屈無處可申,她便乞求上天,說你給我下場雪吧!若是我是冤屈的,老天爺,你給我下場雪。


    可雪能夠替她申冤嗎?


    不能。


    在她訴求無果時,那場六月飛雪,將心中那些的冤屈、不忿,暫時蓋住了,聊以慰藉。


    有沒有用?


    有用的。


    這鏡子便是必安的那場六月飛雪。


    子夜時分,卯日星君前來聽審。


    但是殿上那純良眼神的侍從倒是讓他們覺得抓錯了。不過,終究也就隻是覺得。


    這侍從是卯日星君在那天界之時,一日當值,救下的一棵成了精的柳樹苗,當時他雖說是成了精怪,可花草樹木成精尤其不易,那日恰逢夏日時分,雷聲入耳,震耳欲聾,這柳樹精躲閃不及,便被那雷電劈成了重傷,卯日星君同金烏一起,為人世間萬物布撒陽光雨露,對花草樹木之流多有照拂,便救下了那柳樹精。


    “星君,你來了,柳林該死,讓星君費心了。”


    那瞧著麵色不太好的侍從,倒是支撐著身體對著卯日星君行禮。


    “無妨。”


    “此事可是你所為?”


    “是,此事是因為貪念所起,是我所為。”


    未曾被刑罰逼供,他倒是一一認了下來,無有絲毫勉強之意。


    “可還記得我當日同你所言的訓誡。”


    “記得。”


    當日救了柳樹精,卯日星君不能夠將他帶入天界,天界有屏障所在,若是精怪入了那天界,修為稍稍不夠者,必然是魂飛魄散。


    為此,他將這柳樹精留在那人世間。卯日星君知曉再過百十年,他將任那桃止山的守山之神,與冥界之君共同治理那冥界眾鬼。


    如此便與那人界修煉的柳樹精做了那約定,若是他為那桃止山的守山之神,屆時這柳樹精若是還沒有去處,可投奔與他。


    但若是他在人世間修煉之時,做那有違天道之時,他卯日星君絕不輕饒。


    這精怪倒是守著他們的約定過了那一百多年的歲月,直到卯日星君為那桃止山的守山之神。


    這棵柳樹精因著那雷劈了不少的修為,到來這桃止山後,方能夠慢慢的變化形態如常。


    這桃止山上除了卯日星君種的那大片大片的雞冠花,便沒有了其他的事物,柳林害怕卯日星君覺得單調如斯,便要了些桃花種子來,種在那桃止山上。因為這桃止山一開始時,是那漫山遍野的桃花樹,因著那場大戰被夷為平地,桃止山都不在了,更何況那些個桃樹。


    從此,這桃止山上,便漸漸有了幾分昔日之時漫山遍野落花繽紛之景。


    “即如此,你便聽候冥君發落吧。”


    說完此話,未曾在這冥君大殿之上坐上片刻的卯日星君便起身離去。


    “柳林恭送星君大人。”


    這侍從卻也未曾掙紮,一臉平靜恭謹之態,對著門口離去的卯日星君,行一大禮,一揖到底,三跪九叩完了方起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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