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先請她坐下,而後去倒了一杯熱茶來。


    「殿下一人住這兒?」陸輕染接過熱茶問道。


    來了這屋,她也沒看到一個下人,甚至還要他親自去倒茶。


    裴祈辰一邊洗手一邊道:「一個人,清淨。」


    他洗了手,又進內室換了一身衣服。衣服仍是寬大的,想來原是合身的,後來瘦了很多。


    他坐到對麵,而後伸出手來。


    「勞煩大夫了。」


    陸輕染搖頭,抬手探脈,等到探到脈息,眉頭不由皺了一下。


    太虛太亂了。


    裴祈辰卻不甚在意的樣子,道:「勞煩大夫出去告訴我娘,說我身子無大礙,還能活幾十年。」


    他讓她診脈,卻根本不信她的醫術,隻為讓皇後安心一點。他說話時常帶笑,為人平易溫和,像是大徹大悟,像是看淡了生死。


    「殿下活不了幾十年,最多三個月。」陸輕染道。


    聽到這話,裴祈辰一愣,繼而又笑了起來。


    「你是第一個不騙我的大夫。」


    陸輕染收迴手,盯著裴祈辰的眼睛,「但若殿下肯讓我醫治,我能為殿下延長壽命。」


    第38章 看不透


    裴祈辰仍舊笑著,像是聽了個笑話。


    「延長多久?」


    「不好說。」陸輕染不敢給他太大希望。


    「罷了吧。」他道。


    陸輕染皺眉,「殿下不信我的醫術?」


    他搖頭,「我多活一日,我娘就多為我心疼一日,她已經夠痛苦了,何必還讓這種痛苦延續,不如一下斬斷,痛一次就解脫。而且三個月呢,我能等到溫室那些花都開了,即便活不到春日,也看到了春花,我已經很滿足了。」


    陸輕染聽完這句話突然意識到,在她麵前的這位不關乎身份,他隻是一個長久被病痛折磨,已經失去了生的意誌的病人。


    「殿下有多久沒有走出長樂苑了?」陸輕染問。


    裴祈辰想了想,搖頭道:「太久了,不記得了,許三年五年,許七年八年。」


    「殿下去過白龍山嗎?」


    「白龍山?」


    「就在京郊。」


    裴祈辰麵露苦澀:「我小時候住在深宮裏,大一些搬到長樂苑,出門的次數屈指可數。」


    「白龍山並不出名,沒有香火旺盛的寺廟,隻有一座已經廢棄的道觀,但那到觀前種著一棵紅梅樹。它應該活了許久許久,幾百歲了吧,樹冠很大,遮雲蔽日一般。每年臘月,趕著冬雪降落的日子,它就會開花。白雪映紅梅,千山披銀裝,那樣的美景,殿下可願去看一看?」


    陸輕染說這話時,她從裴祈辰的眼裏看到了渴望,同時也伴著惋惜。


    「比我溫室的那株紅梅更美嗎?」


    「豈能相比。」


    裴祈辰苦笑:「若能在臨死之前看一眼,也算值了。」


    「讓我來為殿下醫治,至少我能保證您活到那時候,能有體力爬上那山,能看到那紅梅一眼。」


    裴祈辰再看陸輕染,眸中已有了波瀾,「你與其他大夫不同。」


    「我比他們醫術高。」


    「你比他們懂得醫病先醫心。」


    「所以殿下同意了?」


    裴祈辰笑,「我確實很想看一眼你所說的美景。」


    陸輕染暗暗鬆了口氣,讓裴祈辰解開上衣躺到床上,她要測他的心跳,以及檢查他髒腑衰竭的情況。


    她大著肚子,一番檢查下來,腰酸的挺不起來了。倒還要裴祈辰扶著她坐下,給她擰了濕帕子擦汗。


    「陸大夫辛苦了。」


    陸輕染搖頭,她讓裴祈辰拿來紙筆,寫了一個方子。但想了想,還是道:「我熬好了再讓我的婢女給你送過來吧。」


    「隻是你這身子能吃得消?」裴祈辰擔憂道。


    「我小時候漫山遍野的跑,身子骨練得強健,不過是懷孕了,仍比一般婦人身子好。」


    裴祈辰笑,「我也挺想漫山遍野的跑一跑,最好弄一身泥巴,越狼狽越好。」


    「殿下覺得有趣,可那時我連肚子都餵不飽。」


    裴祈辰一愣,「對不起,我隻是……」


    「可我仍比殿下幸運。」


    裴祈辰釋然的笑了,「確實。」


    陸輕染休息了一會兒,再給裴祈辰針了幾針,驅走了身上的寒氣。


    「我好像覺得身子輕快了許多。」裴祈辰不可思議道。


    「每三日,我會來一趟給殿下診治,平日裏殿下隻消按時服藥就好。」


    弄好了這些,裴祈辰問起了診費。


    「我想求殿下一件事。」


    「陸大夫請說。」


    「城中一道關起火,兵馬司將道觀圍了起來,我想請殿下出麵,可以讓大理寺盡快進去查案。」


    「我?」


    「您是兵馬司的北司指揮,還有有這個權利的。」


    「我是北司指揮?」


    見裴祈辰一臉驚詫,陸輕染不由開始懷疑宋毓川是不是搞錯了。這位常年深居內宅,病痛纏身,隻能養花養草,怎麽會有職銜在身。


    「許還真是,我記得娘跟我說過一句,說前北司指揮觸聖怒被抄家流放,其中牽連甚廣,以至朝中無人敢接這北司指揮,可南北需平衡,父親便讓我頂上了。」


    想到這兒,他點頭道:「陸大夫出門時告訴守衛張朝,說我找他。陸大夫放心,我這就讓他去和南指揮使說一聲,他應該會給我這個麵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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