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冬時節,寒風凜冽,小公子們自蹴鞠場上迴來,個個氣喘籲籲,滿臉通紅。唯有封羽琛一聲不吭,默默坐在課案前,眼神陰鷙,讓人難以捉摸其中的情緒。


    曹睢風風火火地進來,扯著嗓子喊道:“封羽琛,你靴子壞了可不能說是我踩的,我都沒挨著你,喲嗬,連襪子都破了洞,噗哈哈哈......”


    旁邊立刻有人勸阻:“曹睢,快別說了。”


    早先曹睢被封殤踹了一腳的事他還記著呢,更何況他如今隻是實話實說:“怎麽,連實話也不讓本公子說,不信你們自己不會瞧。”


    一眾人紛紛探頭往封羽琛的腳上打量。


    封羽琛挪了挪腳,一言不發。


    他這雙靴子是從北梁帶過來的,唯一一雙可以穿出門的鞋子了,誰成想今日穿了個底掉,裏麵破了洞的羅襪清晰可見。


    有同他頗為要好的公子看不過,出言寬慰:“羽琛,曹睢的話你大可不必放在心上,不妨迴去另換靴履。”


    封羽琛換上一副笑臉:“無礙,等下學再換不遲,曹睢我不怨他。”


    孟綿像是頭一迴見著如此不計前嫌的封羽琛,她不免驚愕。下學後,同窗們陸陸續續迴府的迴府,迴寮房的迴寮房。孟綿本也打算一走了之,可據他對封羽琛的了解,他定不會如此善罷甘休最後,她又折返了迴來。


    南詔的冬天,冷得刺骨。寒風唿嘯著,如鋒利的刀刃刮過臉頰。孟綿緊了緊身上的披風,仍難抵這寒意的侵襲。


    她忍著嚴寒,在廣業堂內外附近轉了一圈。忽然,自茅房傳來微弱的求救聲。孟綿快步跑向茅房,有異味竄出,她忍著惡心費力的將門栓上的木棍取下。拉開茅房的門,曹睢正一臉驚恐地蜷縮在角落裏,身上沾滿了汙漬,臉色蒼白如紙。


    孟綿一驚。


    曹睢的事情鬧得滿城風雨,他一口咬定是封羽琛所為,然而卻拿不出任何證據。


    祭酒將封羽琛叫到堂前,封羽琛神色鎮定,拱手說道:“祭酒大人,此事絕非我做的,曹睢無憑無據,怎能隨意誣陷於我,況昨日一下學,我便出了國子監。”


    封殤在廣業堂內素有美名,且為人樂善好施,亦是祭酒眼中的好學生,他隻盤問一番就讓封羽琛迴去了,一時間竟也查不出結果。


    如此說辭並不能讓曹睢的父母滿意。曹睢的父親乃是城中富賈,平日裏仗著財大氣粗,蠻橫慣了。聽聞此事,他氣勢洶洶地吼道:“經此一遭,我兒臥榻不起,每日湯藥不斷,我曹氏一族雖說未涉足官場,但是我兒受此大辱,我絕不會善罷甘休。我兒絕不會說謊,定是你這小子使的壞,休想抵賴!”


    封羽琛不卑不亢地迴應:“曹老爺,凡事都要講證據,不可這般蠻橫。”


    廣業堂內,有個小姐怯生生地說道:“我見著封羽琛下學走了又迴來了。”


    封羽琛目光淩厲地掃向那位小姐。


    孟綿心想,封羽琛這個小魔王這下栽了。


    廣業堂內,氣氛凝重得仿佛能滴出水來。封羽琛一臉倔強地站在堂中,緊抿著雙唇,眼神中透著不服與憤怒。


    祭酒一臉嚴肅地坐在上方,曹睢的父親則在一旁怒目圓睜,氣勢洶洶地指著封羽琛大聲質問:“你這小子,為何要這般欺負我兒?”


    事情愈演愈烈,封殤被叫來了廣業堂。他神色鎮定,先向祭酒行禮,然後看向曹睢的父親,不卑不亢地說道:“曹老爺,此事尚未查明,還請您莫要這般衝動。”


    曹睢父親根本不聽,他怒喝道:“還查什麽查?我兒說是他就是他!去歲我兒就說過廣業堂內新來的質子頗為無禮,將他的課業劃爛還威脅他,你這般人也配在這國子監就學,敢做不敢認,你們北梁都是如你這般的孬種嗎?你是他哥哥,也不過是個階下囚罷了,你們這種亡國奴,就讓老子來教教你們規矩。”


    封羽琛目眥欲裂。


    曹睢父親說著,他揚起手就要去打封羽琛。


    封殤眼疾手快,一步上前,將封羽琛護在身後,曹睢父親的巴掌重重地落在了封殤的臉上。“啪”的一聲脆響,在安靜的廣業堂內格外清晰。


    封殤的臉上瞬間浮現出一個紅紅的掌印,他的眼神倏地冷了下去,他挺直了脊梁,直視著曹睢父親,聲音低沉但堅定:“曹老爺,即便您心急,也不該如此魯莽。”


    此時,堂內的諸位學子們早已是一片嘩然。有的交頭接耳,竊竊私語;有的麵露驚恐,不知所措;還有的則是一副看熱鬧不嫌事大的表情,眼中透著興奮和好奇。


    “這可如何是好?”


    “沒想到事情鬧得這麽大!”


    “噓,小聲點,別惹禍上身。”


    各種各樣的聲音在堂內此起彼伏。


    廣業堂內發生的事在國子監內不脛而走,學子們聞訊趕來,將廣業堂圍了個水泄不通,紛紛削尖了腦袋往裏看。


    而在人群的角落裏,孟綿也在其中,封殤不期然撞上一雙小鹿般清澈的眼睛,那一瞬間,他仿佛看到了自己內心深處的屈辱被無限放大。


    我連無人問津都挺過來了,又怎會死在忽冷忽熱上,朝陽無人作伴,晚霞又何須尋人共賞。


    外麵的風似乎起的更大了。


    封殤看向封羽琛,嚴肅地問道:“羽琛,究竟是不是你做的?”


    封羽琛梗著脖子,大聲否認:“皇兄,我絕沒做過!”


    曹睢父親怒衝衝地說道:“有位小姐見著了!”說著,手指向了楊婉婷。


    楊婉婷被這一指頓時慌了神,她將目光落在封殤身上,他的臉被打腫了,卻毫無反應,那模樣像極了蟄伏的兇獸。尤其是他眉骨上的那道疤,在此時顯得格外猙獰,讓她心中愈發害怕,對上封殤清冷的眸子時,她聲音顫抖著:“我……我……我沒看清楚。”


    曹睢父親瞪大了眼睛,吼道:“你這丫頭,莫要胡說!”


    封殤眉頭緊皺,冷冷地說道:“既然並無證據,就不能證明此事是封羽琛所為,你卻一味攀咬,甚至動手打人,在座的可都不瞎。貴公子的事我深表同情,但還請曹老爺嘴巴放幹淨點。”


    曹睢的父親大怒,欲要上前打他,被旁邊的祭酒攔住。


    此事不論是否是封羽琛所為,他掌摑一國皇子是事實,真要論起來他討不著好。如此,這件事便不了了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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