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我的意識和潛意識顛倒以後,我便開始分不清自己了,分不清現實和幻想的世界的自己哪個是真,哪個是假。


    整個暑假,事實上,我都沒跟父母講出口“我不想上學了!”這句話,如果沒有說過的話,在腦袋裏就像沒有發生過的事情忘卻就好了,但我卻對此耿耿於懷。


    我說不清楚為什麽不想上學了,還想不清楚不上學能幹什麽?更沒法迴答自己為什麽曾經那麽愛看書,卻怎麽腦子裝不進去課本呢……


    十五歲的時候,還不懂迷茫是什麽,隻是簡單的想要每個問題都有一個答案。可是,貧窮或者是科技沒有發達到隨身可以帶一個手機尋找答案,就深陷於迷茫。著名作家楊穎曾經說過:“年輕人,迷茫是因為讀書太少,想的太多。”


    我覺得,這句話,適合總結我十五歲的腦袋殼,並不再適用科技發達技術傍身的現在年輕人了。


    書,隻是字(思考)的載體,如果讀書隻限於記住書本上的字,那便還是書本上的字,隻是換了一個儲存空間而已。而我們隻是一個搬運工。


    隻有用心思考過的書,才可以化作我們的血肉,為我們撕開生活中的混亂。


    曾經,有心讀過的書,經過了靈魂日夜反複淘洗,才有可能顯露出真實麵目。而曾經既沒有講出口的話,以後,便不再講了,曾經沒有幹活的事,以後也不會妄想,未來還沒有到來的,也不會瞎猜,隻是活在當下,不用“現在”解決問題,而是努力為改變“現在”而努力。


    初三暑假結束以後,我選擇了念高中。我的一個朋友劉茶花的爸爸不讓她不念書了,於是,在家附近的一個理發店學起了理發。


    我高一有一次晚自習不想上課,又不知該去哪裏,便找到了她。那時她還是一個剛剛實習不到三個月的發廊妹。沒有工資,也不自由。


    她的家在大學的附近,在我們中學的附近,也在小鎮中心軸線上。據她講,她的父親是一個園藝師,家裏四個女孩,母親生了她以後,身體虛弱,後來得了難以治愈的病死了。姐妹四人從小由小姨悉心照顧著。家裏蓋了四層樓房,用於出租。


    我去過劉茶花家隻有兩次,家裏的物質條件和教育環境都很好,一層房間裝飾的很古典,上個世紀流行的中歐式裝修,客廳有一個書香世家門匾,一層上加蓋了三層,都是民旅標配,隻是樓層太高,使得院子長年見不到陽光。


    其他的事情,都隻是聽說來的。三個姐姐學習成績也都很好,尤其她的三姐比她大不到兩歲,是二中自強班裏的佼佼者。


    她離開學校,並不是因為家庭條件不好的緣故,也有她學習成績不好的緣故。但我覺得她的學習不好是一種孝順。因為她父親認為,已經有三個女孩去上學了,大姐如同大雁飛到了南方,二姐也想往南飛,飛出去的姑娘潑出去的水,是沒法迴收成本的。


    這著實傷了老父親一心為國栽培花朵的感情,內心孤獨寂寞的老父親覺得,教育女孩上學讀再多的書是沒有用的,卻悔之晚矣。為了防止四姑娘上了學也遠嫁,劉茶花的爸爸,不願供她上學了,當一個發廊妹又如何呢?至少得為自己考慮一下,留一個女孩在家裏,不求她養老送終,隻是說可以說話做飯陪聊天也好呀。


    劉茶花離開學校起先也很難過,在我眼裏,就和我不得不上學一樣難過。因為我和她內心是一樣的,讀不進去書,愛做白日夢,內心會因為沒有成為拯救宇宙的超女,有點小內疚。


    這讓我想起認識她,源於一本青春派校園偶像小說。初三的時候,她下課後,會喜歡安靜的看書,我很好奇,她看的什麽書。然後忍不住走到她跟前,小心翼翼地問:“你看的什麽書?”


    “瞎看,一本青春偶像泡沫小說。”她抬了抬頭,像一個在書海中曆練出來的大姐,眼神裏閃爍著一束光,總結了一本書的命運。


    這讓我很驚訝,更加好奇,盯著她,一言不發。她忍不住說:“你要看嗎?”我頓時滿心歡喜地點了點頭。


    “好吧,你拿去先看吧!我正好想看其他的書了”。她說著,又從桌兜裏拿出來了一本雜誌。


    那是,我整個初中時代,唯一的一本認真讀過的青春派校園偶像小說。後來被我們班主任兼語文老師總結一句話,叫腦殘劇腦殘黨腦殘粉的熱愛生活方式。


    我已不記得標題了,但內容卻印象深刻。可以拿來聊聊,講一個每天上課睡不醒,考試卻門門第二的富家貴公子男一號,眼睛像奶油麵包戳了兩個窟窿瀟灑飄逸的小帥哥,被一個外向熱情善良漂亮花癡還被男一號腦殘粉追求的萌妹子暗戀,發生的一段曲折蕩氣迴腸的校園愛情故事。用現在的文學市場來講,存在即合理。


    所以,很多時候,我都會努力勸自己,不必太糾結過去,因為叔本華說過:“存在即合理。”畢竟長江後浪推前浪,一把推倒沙灘的人總歸是沒有的。


    可是,劉茶花不這麽認為,她覺得小說裏寫的一點都不好,所以她忍不住想要自己編製一個校園青春奮鬥故事。然後,她開始了一個組織者的遊說,將喜歡同類型故事的女同學拉攏到一起,開始編寫故事。


    她打第一站,打底稿,編故事。另幾個女同學跟著她的開頭繼續編,修改。由於我讀書太多,腦子漿化了,不大會編故事,隻負責修改,最後,一篇半成品的故事開頭,就奇跡般製作完成了。


    有一次,她如此聰明的文學製作被我的語文老師發現了,她受到了表揚。而我卻在最後一輪的修改中,覺得她們寫的比我看過的都幼稚太多了,修改起來太費勁了。我的內心生了嫌棄。


    九年級是一個小高考,學生還是要以成績為主,考試學習成績差,寫出來的文章就隻會誤導更小的學生,還要做文學製作的白日夢,不太現實。於是,劉茶花的文學製作夢被我輕而易舉的推翻了。


    高一的時候,有一晚自習,我幡然醒悟。買了一本書,送給她,想要和她繼續聊文學製作的事情,她卻告訴我一個真理:“我們都很幼稚,那時的文學製作隻是一個幼稚的校園遊戲!”


    後來,我再找她的時候,是在考上大學那年暑假,我想上夜機。問她有沒有時間一塊呀!


    她說:“你怎麽還這麽幼稚呢,現在還上什麽夜機,熬夜皮膚會變的不好,還有浪費麵膜保養。眼睛跟熊貓眼一樣,有什麽好玩的。”


    耐不住我一直執拗的性子,她陪我玩了一下午,她看的是遊戲,玩的是四個快捷鍵,跳的是街舞。而我看的是電視劇,玩的是手標,跳的是屏幕。


    最後,她耐不住無聊,拉著我到她家裏去了,而我卻不想迴家,隻希望留在網吧,被人陪著過一次夜。她在二樓的民旅標間給我開了一間房,說:“睡覺吧,上網一點都沒有意思……”。


    那一晚,我們聊了很久。更多的事情是,她在發廊裏的故事。


    她給我講了一件讓她難忘也讓我很難忘的事情。有一次,那個誇讚她作文寫的好的老師去她的店裏,剛好是她給理的頭發。那天她的店裏的也不多,別的理發店理一次頭發三塊五毛錢,她們店裏隻收三塊錢,她認出了那個的老師,卻什麽也沒有說,給她理了頭發,收了三塊五毛錢。她說,“不知道那個老師還記不記得她,我不敢叫,發廊裏的人每天都相互取笑,不想讓之前讚賞過她的老師失望,因為自己隻是一個發廊妹,在心裏辜負了老師教的知識,很害怕老師說,把老師交的知識還給了老師。”


    事實上,我高二的時候,便聽過了這個故事的另一個版本,關於五毛錢的故事。


    故事主要是將我的老師用心良苦苦口婆心地給我們講做人的道理,發生在她身上的一件很尷尬的事情。


    她曾經聽說,一個理發店比別的地方便宜五毛錢,而且理的發型還不錯慕名去那個店裏理發,沒想到遇到一個之前教過的女學生。女學生還以為她沒有認出來她,所以,她也很尷尬地裝作不認識。


    後來,她更加不好意思的連理頭發多錢都沒有問,給了三塊五毛錢,


    最後她感慨的說:“為了省五毛錢,理了一次內心煎熬的頭發,跟上了刑場一樣。”


    成人有成人的無可奈何,孩子有孩子的悲哀。有些人有些事錯過了就是錯過了,沒有一起成長過的朋友,都喜歡隱藏自己的傷痛,隻是我們都不知如何才可以說出口。但那些傷痛,卻不容任何人觸碰。那一晚,我不知如何開口,便再也不知道如何和她聊天了,我們終歸不在一個頻道上了,沒法同屏共享。


    很多年後的今天,我竟才知,當時自己也陷入了深深的自責,為了沒有在她喜歡文學製作的時候,也玩文學製作的遊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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