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年級時候,我本是一個從寒窯洞裏走出來的小女孩,睜著一雙渴求知識的眼神望著應試教育。奈何剛好趕上義務教育,義務教育就刮起了一股(韓)寒風,刮的我是飄飄然,蕩然無存呀。


    直到高中後,我才幡然醒悟。便再沒敢胡亂讀書了,隻是讀一些經典名著,和老師們推薦的書。


    因為心生畏懼,所以連當時最流行最暢銷的郭敬明的書也沒敢讀過。直到大學時,有了一定的判別能力,才敢再讀暢銷文學書。


    悔之晚矣,如果當時深受小四影響,現在我大概深陷玄幻王國,創造著屬於我的玄幻世界吧。我有所成就了吧!


    好了,我們不做夢了!


    言歸正傳。


    那一年,開學不久,我便在自習課上,讀起了韓寒的成名作品《三重門》。然後,被我的數學老師發現了,他小眼睛閃爍著神光,鎖住我的眼睛問我:“你看懂這個了?”


    我微笑著躲開他的眼神,沒有迴答。我不知道該說看懂還是沒有看懂,似乎無論怎麽迴答好像都不對。


    接著他合上我的書,對我講:“我的課就不要看了,課下再看。”


    此後那一年,我便沒有在數學課上看過文學書了。


    ……


    ……


    很多年後,我才知道當時為什麽會猶豫。因為我從來都不認同“上學讀書無用,寒門難出貴子”這類混賬話。


    韓寒也是讀過了很多文學書,才實現筆由心生,天縱驕才。


    但他一個貴家子弟,批評完應試教育後,豁然轉身退學投入賽車,唱歌,出《合唱團》,混跡於娛樂版麵,卻不知讓多少寒門子弟誤入歧途。


    而我就是其中一個。


    自我五年級時,看過了路遙的《人生》,本是立誌成為像路遙一樣偉大的作家。奈何一股韓寒風,讓還沒有讀幾本書的我,初中未上完,便起了輟學的念頭。奈何父命難為,卻又學起來林雨翔,寡言少語,裝起了沉默是金,最後高考落榜,落得個複讀一年的下場。


    我記得,我上高一的時候,有一次語文課上,我的語文老師(我表哥)義正言辭的告訴我們說:“……你們不是寒門,你們很多人連寒門都不算上,根本就沒有門。您們世世代代的名字叫貧窮,是時代物質匱乏和精神匱乏的產物。你們有什麽理由不好好讀書呢?”


    我內心深處一直覺得,他是在說我,內疚自責如海水,又將我淹沒了。掙紮地撲騰學習了幾天,意誌便又被淹死在潮水般的消極情緒裏。


    事實上,雖然我上初二時,還不懂這句話的道理,但那一年新年的前一晚,午夜一個人徘徊在自家門口時,我便深刻地認識到了我骨子裏的貧窮了。


    那年,我們家姐弟四個都是高消費教育的時候,大姐上大專,二姐上中專,我讀初二,我弟讀初一。


    眼睛近視1800度的父親終於找了一個酒店門衛的工作,收入微末,中學輟學的母親一邊給我和弟弟做飯,一邊在附近的軍校教室打掃衛生,工資也是少的可憐。


    家裏養了幾頭生豬,還趕上禽流感,全撂進了西頭的山溝裏給野草施了肥,隻剩下了一頭生崽的母豬和十二頭嗷嗷待哺的小豬崽,是家裏唯一的指望。


    那一年過年,遠在深山老林裏的姥爺姥姥,一時興起,想要遠出家門,看望七八年未曾迴家的女兒們,大舅帶著兩個兒子也到了妹妹家過年。


    貧窮的家裏,連我時常睡覺的沙發,也用來招待了遠方的親人。


    白天中午,給母親在廚房幫忙,母親說:“毛毛,你晚上去你同學家裏住吧,家裏沒有地方住了。”


    “我不去。”自卑又壓抑憤懣的我給母親講。


    “吃不開,你!”母親苦笑著斥責我。


    我的眼淚突然湧出了眼眶,心裏難以抑製的憤懣不平。


    ……


    ……


    為什麽又是我呢?就因為我是老三,活該大過年被趕出家門,去別人家嗎?就因為我是老三,就該忍受命運的不公待遇嗎?就因為我是老三……


    我的父母親呀,為什麽我要被生下來呢?你們還不如把我送人好了,辛苦著守在身邊幹什麽吃呀……


    我的成長,真應了陝西一句老話:“老三斜(xue)著長”。可我就是不願意過年去別人家住,即便是在家裏打地鋪,我也不願意去別人家。


    貧窮已經限製了我的想象,我甚至於不相信最好的朋友伍陽願意我大過年去她家裏住。


    我記得七年級的時候,伍陽曾給我講過:“語香經常去她家住,周末也去她家住,她媽媽周末迴家問她,為什麽語香不迴自己家住呢?可是她告訴語香,讓語香周末迴家裏住,她媽媽走了再一塊住,語香還是待在她家裏不願走,這讓她很苦惱。最終那天,語香被她母親教育了一頓迴家去了。”


    可是,貧窮已經限製了我的想象力,我已經沒法相信我和伍陽的友誼是否可以天長地久了。


    我不能失去伍陽這個朋友,她就像一個太陽,是我幽閉的內心可以抓住的唯一亮光,她若是看到我狼狽的樣子,落荒而逃了怎麽辦?


    難以想象,伍陽都不願意,還有誰會願意呢?我沒有朋友了,貧窮已將我的大腦困在了黑暗的角落,任何光亮都感覺不到了。


    那一刻,我si的心都有了,可是我又不能呀。古語有雲:“身體發膚,授予父母”,盡管我的母親常常苛責我,但那又能怎樣了?


    難道我真的可以像我看過的《西遊記》裏的哪吒一樣,還了父母的恩情嗎?


    我做不到。但我覺得可以做到,等我長大了,我就跟她說的一樣,就是個白眼狼,我要遠走他鄉,再也不跟她們聯係了,可以嗎?


    那樣,我就大概會幸福了吧?那樣你會真的幸福嗎?


    我的父母本是一起商量過了,要將我送給別人家的。然而,我的父親在別人來我家抱孩子的時候,又生了不忍之心。從抱孩子的人懷裏將我搶了迴來,說我會是一顆福星,可以光耀門楣。


    我又如何不去相信我是一顆福星,可以光耀門楣呢?


    就是,這樣的信念,一直支撐著我度過那一個黑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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