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相強壓著憤怒,冷眼瞥著月奴:


    “這就是你的計劃?果然,女人都很是狠辣。”


    “我也很是不忍!”


    月奴看著被掛在樓上的美人,做出一副十分惋惜的樣子。


    “不過……這不能怪我。你瞧,狗皇帝如此絕情,若你今日不能擒殺他……那就不隻是對不對的起你那枉死的至交的事了……”


    月奴頓了頓。


    “來日懸在那君思閣上的人啊,除了你的嫡女,興許,還有你兒秦子驕的頭……”


    “你!”


    月奴笑了笑,果然,一提到秦子驕,秦相就怒氣橫吹。


    “木一當真能配合我們?”秦相看著這個樓願女子,強壓下怒氣問。


    想到木一,秦相隻見月奴那層白紗之下有一抹意味不明的笑容。


    當然,月奴確信。


    再冷漠冰冷的人也有可能為情所困不是?


    “素聞西域女子生的千嬌百媚,在我洛寧的樓子中,總是最會討人喜歡。莫非月姑娘讓木一拜倒在了你的石榴裙下了?”秦相戲謔的笑笑。


    月奴的眼裏突然生起一絲凜冽。在這些膚淺的人的口中,隻要一提到他們西域女子,他們眼裏那抹輕浮的戲謔總是讓人生恨。


    “老頭,今事不成,不僅是狗皇帝,我也不會讓你的兒子活過這個冬天的。”


    “你做了什麽!”


    月奴冷眼未答,然後坐上一輛思冥帶來的可以抵禦羽箭的特製步輦,緩緩朝君思閣逼近。


    此時洛寧城中局勢十分嚴峻。


    蕭家將同部分西營士兵被關押在大牢之內,東營、南營都被秦相牽製住了,而洛寧城內那些小吏,多是過慣了安逸的生活,沒見過這場麵,抵禦無力。


    再加上秦相豢養的私兵牽製,樓願衛的前進顯得輕鬆了很多。


    周圍無阻,前進迅速,思冥很是滿意,其他的樓願衛也更是信心滿滿。


    可不知為何,月奴心中卻隱隱泛起一絲不安。


    一切是否太過順利?


    樓願衛已控製君思閣,思冥手持長刃,正準備上去,突然被月奴叫住。


    “再等等。”


    思冥轉頭看向緩緩從步輦中走下來的月奴,心中有一絲疑惑。


    月奴抬頭望著天上那輪皎潔的明月,柔風吹過她的麵紗,隻是一瞬,卻叫人覺得美得不可方物。


    原來月奴要等的人是秦相。


    樓願衛此次冒進,並不害怕失敗,其原因主要有二。


    其一是因為北祁近些年征戰南夷,雖取得了勝利,但是自身也損耗了極大的兵力。以北祁此時的國力,根本沒有辦法討伐異邦。


    其二則是他們這條賊船上,坐著一位秦相。所以就算事情辦砸了,不管是樓願人教唆秦相叛國,亦或者是秦相利用樓願人弑君,秦相都會失了北祁皇帝的信任,被天下人所辱罵。


    這秦相,自然要等。


    秦相從馬上下來,麵無表情。雖然他已鬢發斑白,但是依然氣宇威嚴,叫人不敢小覷。


    他知道月奴的心思,從容笑道:


    “看你在老夫身邊一些日子,老夫也奉勸你一句,女子,相夫教子即可,家國天下的事……嗬……與之何幹?”


    最後那一聲“嗬”很是輕蔑。


    月奴恨恨的咬著牙沒有接話,隻是眼睛裏充滿著殺戮之氣。


    思冥則側身讓開,讓秦相先行。


    此時在君思閣內,每走一步腳下,都能看見一具屍體。


    這些屍體有些是被羽箭穿頭,有些是被闊斧劈開,還有些是慌忙之中從高處墜落的……


    秦相臉色雖沉穩,但是步伐卻展示了他的急切。他疾行著,因為他的愛女秦惜蘭還被掛在半空。


    被掛在半空的秦惜蘭此時已經沒有了方才那份從容,她隻覺腳下空空,兩隻手被繩子綁的生疼,臉色慘白,冒著冷汗。


    此時剩下的禦內侍衛已經將所有皇室內眷圍在了樓內的廂房之中,他們知道今天可能必死無疑,但是麵對賊子舉刀向他們的君王和手無寸鐵的女眷,他們絕不能退縮。


    雲貴人站在顧北瑒前,她堅信,她比秦惜蘭強。


    強在她從不背叛皇帝,從不背叛臣民和大祁,所以就算是死,她也要為國而亡。


    眾人躲在廂房裏氣都不敢出,隻聽見“嗒嗒嗒”上樓的聲音。


    月奴跟在秦相後麵,步履緩緩。


    其實她的內心沒有什麽波瀾,甚至她對皇帝長什麽樣都不敢興趣,反而她此時有些擔憂被自己使了針的蕭檣。


    她唿了一口氣,不該想其他的。


    她終於要見到那個狗皇帝了,而隻要殺了皇帝,她就完成了主子的任務,她就能迴到她娘的身邊、就能恢複自由了。


    這一天,終於要來了。


    “別過來,再過來我就割斷這根繩子!”


    一個禦內侍衛緊張的對著秦相一襲人。


    “而今這個形勢,你不想活?”秦相淡淡問。


    那侍衛握著劍的手一滯,左右張望了一遭。


    此時繁華的洛寧城已是猩紅一片,方才還坐於萬人之上的天子還在接受著子民的跪拜,而此時,秦相和異邦造反……這天下當真要易主了嗎?


    士兵咽了咽口水,內心掙紮了許久,但還是堅定的拿刀指向秦惜蘭的繩子:


    “不叛君,不叛國!”


    秦惜蘭聞聲,心裏湧上一絲委屈。


    是她的父親來了,是她最敬愛的父親來了,自從入了宮,秦相從未探望過她,而今她父親終於來了,可是她卻沒有辦法轉過頭去看她父親一眼。


    可這種委屈隨後又化作了堅定。


    “父親,女兒無悔,女兒不孝,不能敬老,黃泉之下,女兒定會求得父親、母親長壽,姊妹美滿,子驕……”


    秦惜蘭想到這個弟弟便愴然淚下。


    “他是春風得意的少年郎,定能成長成讓父親如意的好兒郎……”


    月奴越聽越覺得乏味,他秦相一家子讓別人家破人亡的時候怎麽就從未想過別人家的父母、姊妹和兄弟呢?


    月奴不耐煩的打斷道:


    “好一段感人至深的父女情,好了別說了,拔刀吧,快!”


    士兵一愣,隻覺腹中一疼,人已被踹出去,撞到欄杆倒在地上。


    思冥劍光一閃,秦惜蘭已被救下,秦相隻是對著秦惜蘭點了點頭便號令其他人進入廂房。


    此時皇宮女眷驚叫不斷。


    月奴走進去時,秦相正站在一個跪倒的黃袍人的麵前,然後猛然掐住那人的脖子。


    皇帝被掐的臉色漲紅,墨發也直接散落在了額前。


    月奴找了一條凳子坐在一旁,手拂過這上好的紅木,吃著那些還沒灑落的點心蜜餞,無心打量跪倒的皇帝。


    那些老人口中的往事好像就和這廂房裏燃起來的縷縷檀香一般,似真似假,若有若無。


    南祁八十一年,秋。南祁皇帝要強娶樓願公主圖拉,未遂願,聯合粟羅部落,至西域於戰亂之中整整十年。樓願亡。


    南祁九十六年,春。役亂橫行,南祁醫者行醫濟世保西域安寧,域人感懷,放下仇恨。


    南祁九十七年,秋。南祁大亂,戰火四起。樓願集結西域三萬勇士援之。


    次年臘冬,顧祁複辟,元年使至。樓願域人,再不見來年之春。


    ……


    “你可知你為何會有今日?”


    月奴輕蔑的笑笑。


    忠臣忠將被關押、被問斬,奸臣橫行,權宦當道,於是所以。


    隻是月奴一說完,突然有一個不要命的侍衛拔起劍便向他砍來。隻是思冥劍光一閃,那人便僵硬的倒下了。


    內眷們見有人被殺又是一片尖叫。


    雲貴人已經緊緊閉著眼撲到了皇帝麵前:“死則死矣!無畏亦無懼!”


    聞聲,其他侍衛也準備冒死相抗。


    此時樓中劍光四閃。


    可雲貴人久久也沒感到脖子上的涼意。


    小心的睜眼,卻看見秦相的私兵已將樓願衛抵在了牆上,秦相身後一個黑衣人正和思冥對峙著。


    “你做什麽!”思冥怒喝。


    “陛下,老夫救駕來遲,還請陛下降罪。”


    秦相抱拳跪倒在地。


    月奴愣了一秒,隨即強裝鎮定,端坐在那椅子上,將最後一口蜜餞放入嘴中,冷笑一聲輕輕鼓掌道:


    “相爺可真演得一手好戲。不過你究竟是演給我看的還是演給那個人看的,恐怕隻有你自己心裏清楚!”


    月奴惡狠狠的瞪著一臉視死如歸的雲貴人身後那個跪著的人。


    這哪是皇帝?從她進來的第一眼她就懷疑這是不是皇帝。


    想必秦相也發現這人不是顧北瑒,心中一驚。


    的確,今日的冒進是牽連九族的禍事,可是他就能這麽輕易的反水嗎?


    月奴心中憤恨。


    好一個奸詐老賊。


    可是此時月奴在此辯解又有何用?秦相如此雖能保一時平安,可皇帝能容的了一個叛臣一世嗎?


    秦相倒下,狗皇帝就少了一個臂膀,如此也值得。


    想罷,月奴銀針出袖,配合著思冥周旋退出房來,再往房中扔了一枚煙霧彈。


    誰曾想,不過一會兒,外麵的形勢全然改變。此時樓願衛正與葉鞘從牢中帶來的西營士兵對峙,一時間,全局顛倒。


    樓中窸窸窣窣的腳步聲從四麵傳來,錯亂間一個秦相的士兵拽住了月奴的頭發,月奴隻覺頭皮一陣發麻,思冥此時也被牽製。


    突然一雙大手伸至月奴麵前將那白紗拽落,然後一腳將她踹跪在地,將她按在了牆上。


    那士兵眼中發光,對著廊外其他士兵喊到:“瞧呀,這西域婆娘生的實在……”


    “簌——”


    士兵話語未畢,一支羽箭穿過他的頭顱。


    月奴驚訝向羽箭飛來的地方望去,隻見隔了許遠的另一座高樓上,一個人坐在屋頂上,手持長弓。


    月奴心裏一驚……


    蕭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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