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月奴比蕭檣更早發現牢車上的蕭十六,而且她並不驚訝牢車前那個身騎白馬的黑衣人。


    昨日她便知道了蕭十六今日問斬的消息,是皇帝下的令。


    她不禁冷笑,蕭氏替他顧北瑒征戰多年,可曾想有一日會因為一群畜生而葬身於自己忠誠的君王刀下?她此時對蕭檣又多了一份同情,加強了要策反她的決心。


    所以今日她利用秦相藏在昭察府裏的線人傳信給木一,讓他押運蕭十六去刑場,一是為了考驗木一合作的誠意,二則是讓蕭檣欠自己一個人情。


    除此之外,還有其三,那便是此時木一把十六押了出來,刑部和兵部會起疑心,想必現在城內的兵力許多都在瞪著這輛牢車吧?


    他們肯定隻等著蕭檣出現然後給她扣上劫囚的罪名,如此蕭檣便罪加一等了。


    既然這城防的兵力被蕭檣和蕭十六吸引了過去,那她想辦的事就容易多了。


    月奴左右顧了顧,用餘光確認了點上暗號的月燈都按她的地圖排布好了之後,想著今日事成也不妄她在秦相身邊跟了那麽久。


    “欸,你看,那有一張布告。”月奴故意道。


    “什麽布告,月姨你念給我聽聽唄。”蕭檣笑嘻嘻的玩著方才買的手繩。


    “咳,沒什麽。”月奴立馬掩飾道,然後側身擋在了蕭檣能看到布告的方向。


    蕭檣不知道她為何如此,隻是見她眼中有些躲閃,於是隨著月奴緊張的眼神看了過去,然後像石膏一樣凝固在了輪椅上。


    隻見蕭十六癱在牢車裏,抬著頭似乎在看著花船上的表演。


    “十六……”


    蕭檣開始顫抖,一把抓住了月奴的手,顫抖的問她:“為什麽十六在牢車上?為什麽……布告……布告上寫的是什麽?你讓開!”


    月奴死死的擋在布告前,搖搖頭。


    “你讓開!”蕭檣吼出聲來。


    月奴連忙蹲下捂著她的嘴,緊張而嚴肅的說:“不行……你要趕緊離開這裏,皇帝既然下旨今日問斬十六,那你也會有危險。”


    “你說什麽?”


    蕭檣錯愕的望著月奴,一把把她推開。


    顧北瑒?顧北瑒這幾日分明天天都在照顧她,顧北瑒怎麽會要置十六於死地?


    但看到那張布告,她實在說不出什麽話來。


    頭頂的月亮大的嚇人,她隻覺得頭顱裏是暈眩的,她告訴自己此時要冷靜,開始她實在是冷靜不下來。


    自己在那樣一個別院裏養傷,而十六經曆了什麽?到底是誰在騙她?這究竟是什麽意思?


    蕭檣撐起身子就準備往前走,但是她的右腳還不能用力,於是便直直的摔在了地上。


    “蕭檣,你聽我一句勸,很多人都不是你想的那樣,你隻是不知道有些溫和的外表之下裝著怎樣一具吃人不眨眼的骷髏……我是為了你好,你別怪我……”


    說罷,月奴便把一個淬了麻藥的銀針紮進了蕭檣的脖子,蕭檣幽怨的看著她,然後陷入昏迷。


    月奴把蕭檣再扶至輪椅上後,吹了一個響哨,隻見暗處出來一個人將蕭檣推走了。。


    月奴看著蕭檣,歎了一口氣,自言自語道:“你安全的待著,別怪我,我沒想過害你。”


    她借著人流很快穿到了牢車附近潛伏著,跟著人群往追月台走去。


    沒多久就聽見遠處傳來幾聲官鑼,前麵的人已經開始原地跪下了,果然皇室的人來了。


    又是一聲官鑼,可擋在牢車前的花船不僅沒有停下歌舞,中間那舞娘居然還換上了隻有皇家才能穿的黃色舞衣。


    看著女子的姣好的麵容已經優美的舞姿,月奴也不由讚歎,月上嫦娥也不過如此。


    除了花船上的女子,蕭十六也沒跪,還笑著鼓了鼓掌,周圍人紛紛對這個罪囚側目,連花船上的嫦娥都迴頭了。


    美人麵如月,花鈿入心來。


    “月中綺舞,羞花閉月,佳人一瞥,驚鴻餘生啊!”蕭十六對著美人豪爽道。


    “放肆!長公主殿下也是你這罪囚能貪戀的?來人,挖了他的眼。”一個人拖著尖銳的長腔道。


    十六這才發現,這花船旁還圍著一群低著頭的人,得仔細看才能發現這些都是宮人。


    十六笑了笑,又道:“原來是小殿下,久聞美名,在下蕭十六,問小殿下萬安!”


    那宮人氣的咬牙,快速碎步走過來準備叫人給十六用刑。


    “住手。”顧樂之緩緩開口,她不曾聽聞蕭十六這號人,也從未見過血淋淋的躺在囚車裏的人,隻是那人笑得明媚,自己心裏也有一絲喜意,又看見前麵那騎著高頭白馬的木一,粲然一笑。


    “木一哥哥!”


    月奴跪在人群裏,瞥了木一一眼,木一若不趕緊走,便會拖滯了計劃。


    木一拂禮:“小殿下萬安。不可喚卑職哥哥。”


    木一察覺到了月奴的示意,不過他倒沒有要及時離開的意思。


    他隻答應了月奴壓十六出來牽製洛寧城的兵力,可從未答應自己不會放走十六。


    此時人群已經站起來繼續流動了,月奴警惕的盯著木一,若他還不把囚車帶走,那刺殺皇帝的任務不還是暴露在洛寧城城防兵的眼下?


    不行,不能再拖了。


    月奴皺眉,甩袖飛出幾枚銀針,直接刺入了木一所騎白馬的喉嚨,白馬瞪著前蹄長嘯,木一騰空翻轉了一圈落在蕭十六的牢車上。


    “來人,保護小殿下!”木一冷聲道。


    那些跟著押運牢車的刑部小吏,以及那些潛伏在暗處的洛寧城城防兵,聞聲都衝了出來。今天這日子,不管是抓住了劫囚的人還是救了小殿下,可都是一件大功勞。


    人群中十分混亂,木一趁著那些人都在爭搶,劍鋒劃過牢車的大鎖,迅速褪下自己的外衣。


    十六隻見木一裏麵穿著一件滿是血跡的囚衣,臉上寫滿了錯愕:


    “你做什麽!”


    木一不是顧狐狸派來殺他的嗎?如果不是,那他在牢中時,顧北瑒讓他簽字畫押又是怎麽迴事?


    “我去找蕭檣,你跟著花船。”


    木一說罷便把十六一腳揣進了花船底部,然後自己穿著那件帶血的囚衣衝了出去。


    “蕭十六跑了!”


    一個小吏喊出了聲來,隻見一個身穿血色囚衣的人在人群中穿梭著,那些兵甲也穿梭在人群中追著,卻十分吃力。


    月奴見狀吹出了一個響亮的口哨,刹那間,天際劃過萬道火光。


    人群中發出陣陣尖叫,顧樂之站在花船之上慌了神。


    原本跟著花船旁邊的宮人全都躲了起來,混亂中一道羽箭劃破了她的手臂,她直直的從牡丹花瓣間跌落,落地的時疼著她唿出了聲,隨後隻感覺一雙大手將自己拽進了暗處。


    月奴藏在人群裏,手放在唇邊,卻發出了一陣陣嘹亮又奇怪的曲調,一時間,又是漫天火光,還夾雜著“殺——”的聲音。


    那些手持長弓的人從暗處衝出,額頭上都綁著紅色的額帶,那些人生的魁梧,全都奔向追月台旁的君思閣跑去,因為那裏有他們想殺的人——北祁國君顧北瑒。


    而此時蕭檣用盡了全身的內力,終於撐出了體內的那一根銀針。


    可她現在隻能坐在輪椅上,行動不便。


    她不知道外麵發生了什麽,但是這樣的火光和廝殺聲,定不是什麽好事,她皺著眉頭推開窗,發現此時正在二樓。


    十六怎麽辦?


    蕭檣從腰間拔出一個蕭家將碰頭的信號彈,隨後而吹了一個響哨。看著火光逐漸靠近君思閣,她猜想這些人不是亂賊就是異邦人。


    不一會,她歸京時騎著的那匹名叫無念的棕黑的駿馬就揚騁而來了。


    蕭檣一咬牙,從二樓躍下。


    無念跺了跺蹄子似乎是在懊惱自己沒有接住蕭檣,蕭檣唿了一口氣,撿了一隻弓箭和一把羽箭,手拽上了韁繩,用左腳和手臂支起自己的身體準備往越,可是她的右腳沒有力氣,試了好幾次還是跌落在地。


    突然,無念兩隻前蹄直直的跪在了地上,蕭檣愣住了,想起伏龍役倒在她刀下的蕭白,心頭一滯。


    蕭檣握著拳騎上去,拽緊韁繩,一邊用剛剛在地上撿的羽箭射殺了幾個亂賊,一邊開始在人群中尋找十六。


    來時見到的那些精致喜人的月燈和玉兔就這樣被人群踩碎,那些畫著精致妝容的女子們現在正哭的憔悴,人群中還有許多孩童的哭啼,蕭檣看著周圍,疼在了心底。


    突然她察覺到地上有些血水,沿成了路,想到方才十六那般模樣……


    是十六!


    蕭檣策馬朝那坊巷馳騁而去。


    此時洛寧城大亂,那些一心隻想著邀功的城兵卻不敢出頭了,紛紛躲命,隻有些許小吏還在追殺著那奔走著的血色囚衣。


    蕭檣看見,下意識想拉弓射殺,但是想到這些追殺十六的兵都是大祁的子民,還是死死的咬著牙放了迴去,抽出了九龍鞭。


    “蕭檣……蕭檣!果然是蕭檣!蕭檣來劫囚了!快去報告尚書大人!”一個小吏欣喜若狂,卻沒察覺到蕭檣臉上的冷意。


    木一聞聲一驚,蕭檣怎麽來了!不是讓月奴將她置於安全之地嗎?如今她現身了那便是中了李岱等人的圈套啊……


    一個小吏趁木一錯愕之時,一刀落在了他的右手背上,此時那雙骨節分明的手被劃出一道深深的血痕,木一凜冽一腳便將那人踹飛了出去。


    蕭檣見狀揮打著九龍鞭,正想將他撈上馬可卻被人牽製住了馬蹄,同無念一起摔落。


    木一心頭一顫,轉身接住蕭檣。


    就在蕭檣對上木一那張清冷的臉時,一凜寒劍刺入了囚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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