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攔我作甚!”小殿下不滿道。


    蕭檣本來懶得解釋,但是這小姑娘固執的很,便沉下來道:“雲貴人身出何家?”


    “雲貴人?李雲來?好像是江南府的知府李旗的嫡女。”


    “江南府,如此之遠,又隻是一個小小知府的女兒,若不是背後有極大的靠山,又怎敢與一個位份在己之上、身出相府的昭儀撕破臉來?一人殺人,一人滅口,誰栽贓誰,還真不一定。”蕭檣歎了口氣。


    “你是說,令嬪不一定是秦惜蘭出的手?還有可能是李雲來……可是,李雲來為何要害令嬪啊,雖然她這人……我不喜歡,但是……”小殿下自顧自的念叨著。


    “哎呀小殿下,你才十幾歲,這些事情還是莫要沾染的好。”


    不過說完,蕭檣又覺得是自己多嘴了,出身高貴的長公主,怎需憂慮這些事呢?又不像她們這些普通人家的女兒……


    “姐姐你叫什麽?”小殿下打量著她,“我看你聰慧,很是喜歡,明日,我便讓我哥哥將你調到我的長寧殿來!”


    “不必不必,多謝長公主殿下了,我在這冷宮之中挺好的,真的,真的不必!”蕭檣連忙拒絕。


    “在這冷宮之中挺好的?你瘋了吧!我還是第一次聽人這麽說,你是不是因為有什麽怪症才被扔至這裏的啊……”小殿下一臉不可思議,“這孚薔宮,甚是荒涼,一年到頭沒什麽人出入,怎麽可能會有人覺得很好?”


    小殿下越說越大聲,完全忘記了自己是藏著這的。


    孚薔宮?


    為何會取名孚薔?


    將府那座困了自己十五年的密院,不就是叫孚薔苑嗎!


    等蕭檣反應過來,已經來不及了,牆外的人已經聽見了這宮裏的動靜。


    “什麽人!”一個公公尖聲道。


    糟了。


    蕭檣眉頭一簇。


    “被發現了!”小殿下也是一聲驚叫。


    “小瘋子,你快跟我來!”小殿下一把拽起蕭檣就往那殿中跑。


    一推開門,蕭檣愣住了。


    話本上也曾有描繪過冷宮,可此處……也太嚇人了吧,隻有月光從窗戶裏漏進來,灑在那白絲蛛網上,四周都是空洞的黑色,四周還彌漫著一股腐敗的氣味……


    這裏麵能住人嗎……


    這裏麵不會有鬼吧!


    小殿下此時正伏在地上刨著什麽,蕭檣隻四周張望著,她已然聽見殿外那道宮牆的大門正在被打開。可能是太久為用的陳舊,那木頭發出的“咯吱”聲實在是讓人心慌。


    “好了!”


    小殿下一把拽過蕭檣,蕭檣沒想到,這孩子力氣還挺大,被她這麽一拽自己居然伏在了地上。


    可這……


    分明是個狗洞!


    蕭檣剛想吐槽,卻想起這一幕好像十分的熟悉……


    “殿下你師承何處啊……”蕭檣邊爬邊問。


    爬出了那座冷宮,這二人坐在燈下,很是狼狽。


    小殿下這才看清蕭檣的衣著打扮。


    “你不是宮裏的人!你騙我!你居然騙我!”


    “殿下、殿下,我是好人。”蕭檣解釋道。


    “我怎麽知道你是不是好人,你潛入孚薔宮有個意圖!我怎知你是不是刺客!”小殿下做出防備的樣子,眼神裏很是有力。


    “這宮中很多刺客?”蕭檣隻是側頭問。認識這個小姑娘還沒一會,但是焦慮、擔憂、怒氣、機敏、防備,她全展現了出來。


    果然隻有孩子,才能隨著心裏的任何變化變成最真實的自己。


    小殿下鬆了鬆握在胸前的拳頭:“時常有……從未停歇。”


    “那你不怕?”


    “我……我不能怕。”小殿下昂著頭,“哥哥說了,因為我是住在宮裏的人,生來就要承天下之重,別人是修身、齊家、平天下,而我們隻能是平天下、齊家、而後獨善其身。哥哥說每一次的刺殺都是一次迴禮……隻有我們做的更好,才能安天下,才會沒有刺殺。”


    蕭檣垂了眼,不知說什麽好。


    記得小時,她問過她哥哥。


    “世間何處最多愁呢?”


    蕭少爺指了指遠方的宮牆:“是那!”


    她那時還以為是哥哥騙她,爭著迴了幾句嘴,可哥哥那日的神情她至今難忘。


    “嬙兒,哥哥希望你一生,都不懂得何是愁。”


    ……


    半餉,蕭檣才問了一句:“你哥哥還好嗎?”


    “我已經好久未見到他了。”小殿下將小手撐在臉上坐著,“他總是有忙不完的政事、看不完的折子,已經許久沒陪過樂兒了,但是樂兒不怪他。”


    小殿下又轉過頭來看蕭檣:“因為我也要好好長大,要天下長寧,如此,我哥哥就不會這麽累了。”


    蕭檣淡淡的笑了一下,用手去摸了摸她的頭,是的,讓天下長寧,哥哥就安心了。


    可是小姑娘卻不樂意,說是會長不高。


    此時還有許多宮人在巡視,小殿下突然拉起蕭檣,眼裏滿是欣喜。


    “走,我帶你去個地方吧!”


    小殿下帶蕭檣來的地方,正是林霜旖所說的後花園,也就是那棵神樹生長的地方。


    與其說這是一個花園,倒不如說這是個仙境。


    園子的中央竟是一大片湖,湖麵印著宮燈像水裏的星星似的,湖麵上還飄著些許不知誰人許過願得蓮花燈,伴著漣漪飄蕩。難怪方才看著,像是一片銀河。


    這湖中央,有一座小小的島,上麵種了一棵樹,高二十餘米,那樹本身就是驕陽似的顏色,葉如飛凰之羽,花若丹鳳之冠,加上掛在上麵的宮燈,美的讓人移不開眼。


    這就是那棵鳳凰神樹嗎?


    蕭檣認得。


    這棵樹卻勾起了她別的思緒。


    這種樹的確叫鳳凰木,原本長在南夷之地。


    五年前,蕭檣領軍出征時見過。


    邊塞其實沒有詩詞所寫的那種大悲大壯,更多的是一種淒涼,一種慘淡。南夷沒有“落霞與孤鶩齊飛”的壯美,隻是多山,又臨水。


    有一次,祁軍跟南夷的一襲山匪打,那群山匪善用帶毒的羽箭,加之對地形的熟悉,讓蕭檣帶的先遣隊伍中了夷人的圈套,先遣隊伍潰散後,蕭檣身受重傷,險些被俘。


    醒來時,蕭檣發現自己被一個南夷的老婦人所救。


    世人皆知,南夷人是窮山惡水裏的刁民,性情歹毒陰狠,善用毒。南祁覆滅,很大一部分原因就是南夷的躁動。北祁穩權後,南夷勢力潰散,一國無主,便生匪寇,霸道橫行,導至民不聊生。


    祁軍此番,便是要來鎮壓這些匪寇、收南夷歸祁的。


    老婦鬢發斑白,已過花甲之年,臉上紋著南夷巫族獨有的紋路。


    老婦眼盲,看上去似乎不知道蕭檣是大祁的人。可是蕭檣當時身受重傷,還是不得不提防老婦的賊心。


    蕭檣沒對老婦人說過話,恐老婦人聽出她的口音。但是老婦人倒是挺健談,雖然眼瞎,但是柱著盲杖倒很勤勉,絕大多數時候,老婦人都在用她那難懂的南夷話叨叨著。


    說今年遭了汛,種下去的秧苗剛生出芽就溺死了,冬天還不知道她這老婆子能不能熬得過去……


    說可她還想再活十年,等著被草寇抓去的兒子迴家,兒子是為家中無糧才去草寇占著的山頭采些野菜的,結果被抓了當壯丁,不知現下如何……


    說前日裏又鬧了山匪,幾裏外的鄰村遭了搶,女娃娃又被擄了許多去,可急壞了人家……


    “小啞巴,夜裏莫出門,別被那賊匪抓了做壯丁。在那,不曉得有沒有吃的,穿不穿的暖,夜裏又涼、容易生病……哎,兒女在外,爹娘最是擔心。”


    老婦其實早就猜到了蕭檣是北祁來的兵,最開始北祁來犯時他們也恨,不過慢慢他們發現,北祁將士有位嚴令的將軍,所以祁軍作戰驍勇,但攻城之後也從不食肉百姓。久而久之,民心便所向了。


    但老婦一直以為蕭檣是個小啞巴,所以總對蕭檣說:“小啞巴,出門在外,得怎麽來的,怎麽迴去。”


    蕭檣知道,其實老婦最掛念就是她那被草寇抓去的兒子。


    “我已無爹娘,但是我定會擊潰草寇,尋迴你的兒子。”蕭檣心中默念。


    老婦每日要拄著盲杖去打水、浣衣。她家似乎住的很偏,從沒有人來過,也未聽她說起有鄰居。


    蕭檣記得,老婦人的家門口也有這麽一顆參天的樹,這樹二十餘米高,葉如飛凰之羽,花若丹鳳之冠。


    那些天裏,老婦人常把那樹的書皮剜下來,然後煎水給蕭檣喝。


    剛開始,蕭檣恐她別有用心,便把藥偷偷倒掉,恰好老婦養了條名字喚作囡囡的幼犬,每日都會將蕭檣倒掉的藥渣舔的幹幹淨淨。


    但老婦人還是發覺了,便也不強迫蕭檣喝,隻是每天煎好了之後放在蕭檣夠得著的地方,然後去做其他的事。


    “鳳凰木甘甜,味淡,性寒。可以平肝潛陽。”


    這是老婦唯一說過的勸她吃藥的話。


    幾番之後,蕭檣終於喝了老婦煎的湯藥。


    服藥三四天後,蕭檣的傷開始好轉,也是從那時起,老婦人每晚都會給蕭檣留一盞夜燈。


    老婦雖然沒說,但是蕭檣知道,那是怕她晚上跑迴軍營,沒有燈火看不清路,再掉進什麽獵人的陷阱裏。


    那天晚上,蕭檣拄著杖走時,老婦隻是側身躺著,蕭檣看著她的背影許久,留下了身上所有的銀子和一柄短刀,用於食暖和防身。


    囡囡見蕭檣走,也沒叫喚,隻是搖著尾巴走在前麵,領著她她走出這段被設下許多陷阱的深林之後,晃著尾巴直到蕭檣的背影看不見,才迴去。


    半月後,蕭檣領軍一舉攻下這方草寇,夜裏趕至鳳凰木下時,囡囡正在對著三匹狼狂吠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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