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說,那塢蘇弄一案,百餘條人命,當真是百家宴誤食而亡?”


    “兄台,這你就寡聞了吧,我聽聞我叔父的女婿的伯父的嬸嬸的哥哥的姨娘的兒子說,這案子,恐是人為。”


    蕭檣正學著秦子驕在酒肆學察言觀色,恰好就讓這些八卦入了耳,她傾著身子,認真聽著。


    “人為?當真同坊間所傳是……是那個誰毒殺的?”


    “不是她還能有誰,我都聽說了,就是我那姑母的外甥的娘子的弟弟的丈人的表叔的兒子說,就是蕭檣……你們不知,她善醫理……”


    那人越說越小聲,蕭檣便把小板凳往後挪了挪繼續聽。


    “善醫理跟下毒有什麽關係?”


    “哎呀反正……反正就是她!”


    蕭檣翻了個白眼,心中問候了一遍傳謠著家中的靈位,喊來酒肆小二,用全店人都聽到見的聲音道。


    “小二!大牢怎麽走,爺去治病!”


    -


    喬喬死後,榮鶯便跟瘋犬一般見人便撲食狂咬,獄卒被咬傷了好幾個。


    蕭檣稱她能治獄卒們被咬的傷處,不至於之後瘋犬症發作。


    獄卒也不敢推脫。


    這倒不是因為蕭檣的名聲響,而是坊間有傳聞,說蕭檣也極有可能是殺塢蘇弄百口人命的兇手,再加上那日榮鶯撕心裂肺的咒罵蕭檣,這坊間傳言似乎又真了幾分。


    傳言,蕭檣為報複榮鶯殺了喬喬,為殺人滅口,直接血洗了塢蘇弄,當下隻是官府沒有證據,不敢強行抓捕。


    如若真和坊間所言,那這蕭檣便真是異族所說的“地府將軍”了,殺人不眨眼的人,可不瘋病可怕,這獄卒,自然不敢惹。


    但是能治瘋病這件事,蕭檣並未騙他們。


    認真清理了傷處之後,還開了幾劑口服的藥。


    “等等。”


    蕭檣像是突然想起什麽似得,硬拉著獄卒們,在頭頂撒了些黃色粉末。


    “將軍,您這……究竟會不會治,哪有……哪有手臂被咬,往頭頂撒藥一說……”獄卒抱怨,蕭檣卻隻咧嘴一笑。


    處理完獄卒們的傷,蕭檣理所當然的讓他們領她去了榮鶯的牢房,邊走邊感慨。


    “這牢實在太大了。”


    如果獄卒不說,蕭檣絕對認不出眼前這人會是榮鶯,頭發亂的跟雞窩一般,慘敗的臉上結出一個個膿瘡,有些已被抓破,流著黃色的膿水。


    榮鶯雙眼無神的抱著牢門的鐵柱,今日倒是沒見到人便張牙舞爪著。


    “奇了,您這一來她都不瘋鬧了!”


    蕭檣捏著鼻子禮貌性的笑了笑,這哪是她來了便不鬧,這榮鶯的瘋病根本不是因為喬喬,而是人為的,方才蕭檣上了些黃色粉末,榮鶯聞見便能安神些。


    對獄卒道:“開門。”


    “啊?”


    “開門!”


    獄卒小心翼翼的打開鎖,然後彈開,對著蕭檣做了個請的手勢,蕭檣進去後,便鎖了門。


    獄卒實在沒想到,蕭檣這個大活人進去了,榮鶯竟然還是一直望著牢外。


    蕭檣擺了擺手,獄卒們也就退下了。


    “你看見喬喬了嗎?”蕭檣撐著臉問。


    “喬喬,喬喬,喬喬……”榮鶯突然又躁動起來,對著牢外的方向張牙舞爪。


    蕭檣悄悄側到她身後,往她脖子後側的穴位上一點,從榮鶯耳根下抽出一根細針。


    果然。


    榮鶯突然迴過神來,一迴頭便看見蕭檣,氣憤的抄起一巴掌準備扇過去。


    蕭檣死死鉗住她的手腕。


    “別來無恙。”蕭檣笑道。


    “我殺了你,我殺了你!”榮鶯嘶喊著。


    蕭檣“嘖”了一聲定了她的穴位,蹲在她旁邊,慢條斯理的道。


    “其實你心裏清楚,我才是最不可能殺喬喬的人。讓你瘋傻的人,當真會就這麽輕易的放過你?”


    榮鶯隻能瞪著眼睛,還是一副要吃了蕭檣的模樣。


    “那人真的是在幫你嗎?鶯鶯,他無非是把你當一顆棋子吧,既然他能夠為了封住你的嘴殺了喬喬,同樣也會為了守住他的秘密殺了你的……你說你殺我要報仇?不如我們做個交易吧。”


    榮鶯的眼睛裏含上了一層薄霧。


    “而且就算你現在逃出去也沒用,你還不知道吧,塢蘇弄一百口全被滅口了,你以為你得罪的隻是一個人嗎,不,你是兩邊都得罪了,你是個識相的人,不讓你也不會配合那人在此處裝瘋賣傻,是吧?”


    蕭檣替她解了穴。


    “告訴我,我幫你。”


    “幫我?說得好聽,你怎麽覺得你能辦得到?”


    “我能出去,你能嗎?你也不知道你何時會被滅口,你心中放不過一個‘仇’不是?你賣我消息,我替你報仇,很公平。”


    榮鶯苦笑一聲:“我勸你一句,人千萬不要覺得自己聰明,總有一天,都會被自己的聰明弄死,我是,你也同樣……”


    “她在哪?”蕭檣平靜道。


    榮鶯猶豫了一會,還是說了。


    “宮……”


    簌——


    榮鶯的瞳孔突然放大。


    “徐鶯鶯!”蕭檣心中一緊。


    她雖知道榮鶯守著這個秘密必然活不了多久,但是也沒想到那人竟然敢在她眼皮子底下動手,她憤懣的踹了一腳鎖住的牢門。


    “來人!有刺客,趕緊把你們這個黑窟窿給封了!”


    蕭檣站起來踹了牢門好幾腳,轉了轉脖子,外麵已經響起稀稀促促的聲音。


    蕭檣扶起榮鶯的屍體,眉心隻有淡淡一點紅色,是銀針刺穿的瘡口,直入腦髓,因為瘡口小而深,蕭檣無法取出。


    捂上榮鶯的眼睛。


    “我還沒告訴你,榮府不是我殺的。”蕭檣淡淡道。


    木一到時,正好聽見她這句話,緩了一步,用餘光瞥著她。


    “出來。”


    蕭檣扭頭:“怎麽是你?”


    木一轉身就走,蕭檣甩了甩蹲麻的腿跟上。


    “你不去追殺手你在這幹嘛呀?”蕭檣追上他厲聲問。


    木一隻是用一種像是嫌棄又像是懶得搭理的眼神瞥了她一眼。


    “你莫不是怕我走不出去特意來尋我吧?”蕭檣低著頭低聲自言自語,突然又一驚,“你為什麽不去追刺客!”


    木一冷聲問:“與我何幹?”


    “犯人,殺本將軍的犯人在這大祁牢獄涼涼了,你這位……昭察府的大人不該一查究竟嗎你!”


    “大祁牢獄。昭察府人犯。將軍何至於此?”木一轉過身冷著眼看著她。


    接觸到木一目光的那一刻蕭檣心裏還是虛了幾分。


    “來人,帶下去。”


    蕭檣還沒反應過來,幾個同木一一樣身著黑衣的人邊過來銬蕭檣了,蕭檣翻了個白眼,但是在那黑衣人手碰到身上的那一刻,同樣也低聲冷喝一聲。


    “放開,我自己會走。”


    -


    蕭檣還是第一次來昭察府,不,準確來說,這是昭察府的小黑屋。


    木一坐在一條椅子上,手中端著一盞茶,也沒綁蕭檣,看著她來來迴迴踱步打量著。


    “你抓我作何?哦!你懷疑榮鶯是我殺的?”


    “所見如此。”


    “哦?致死榮鶯的暗器,是銀針,瘡口隻為眉心一記紅痕,近距離施針,定不會刺腦門,其一是頭骨堅實,近距離刺透不易,其二是若想致死,行刺腎髒更為隱蔽。再者,今天我便是要打探一些事情,怎會等人話未說完便如此?大人,這分明是有人殺人滅口呐!”蕭檣用一種意味深長的語氣勻速道。


    “木大人,你也太不夠兄弟了,何時學會了飛針,也不告訴我,還害我緊張了好一陣,恐下一根飛針,殺我呢。”蕭檣燦爛一笑,完全是一副少年郎談天時的模樣,哪像和“殺”這個字有關。


    “疑我?”木一皺眉。


    “是不是坦白從寬,抗拒從嚴?”蕭檣不答反問。


    木一默聲。


    “好吧,我坦白。”


    蕭檣瞟了一眼小黑屋裏掛著的刑具,有烙鐵,有夾手指的,有鞭具、繩索,最過分的,還有用來撓癢癢的雞毛。


    “榮府是我抄家的,喬喬卻不是我殺的,塢蘇弄是我滅口的,榮鶯也不是我殺的,大人明察。”


    蕭檣端端正正的給木一鞠了一禮。


    木一的眉頭皺的更深了。


    “是你做的?”


    “是。”蕭檣平平淡淡的道。


    木一竟一時啞口。


    “榮府被抄後榮氏尚有餘孽,尋仇於我,不料敗露,失敗後又暴露軟肋,好事者殺了喬喬,把屎盆子扣在了我頭上,說是讓榮鶯遷怒於我,實則便斷其軟肋,讓其保守秘密罷了……而我碰壁後,為泄憤,毒殺塢蘇弄百餘口。今日再來尋榮鶯,結果榮鶯被人殺人滅口,無非是恐我得知其中的真相。”


    “當然……”還未等木一迴答,蕭檣又道,“這好事者究竟是榮鶯幕後的人,還是那倒黴幕後人的對家……我想,木大人應該比我更清楚。”


    木一沒有反駁。


    他不得不承認,這蕭檣並沒有他想象的那麽簡單,顧北瑒精心布好的局,隻為將秦相一軍,如今這蕭檣……究竟想做什麽?


    “不怕我殺你?”


    “我說過,我們是同類人,難道你就隻甘做一顆任人擺布的棋子?木大人?”蕭檣冷笑。


    “我不管這人謀這麽大的局究竟想做什麽,隻是我不願意成為其中之一而已。木大人,你我交道已打數次,都知道對方不是什麽好人,我不去窺探你的秘密,你也不必阻撓我便好。你也查我許久了,這合作,可行否?”


    木一輕輕放下手中的杯盞,窺探著她眼底那抹黑色,也許是從屋簷上的那次大雨開始,木一察覺到了她的眼底那份透徹的深沉,讓人想凝神窺探清楚,可越是這樣,越容易掉進她的圈套裏去。


    雖然他不知道她為什麽要將榮府和塢蘇弄的人命攬下,輕聲問。


    “為何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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