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說——


    前朝有位奇將。拳如流星,鞭如雷電,叱吒疆場,覆滅朝堂。


    上,能上帝王寢宮揭瓦。


    下,能下青樓打架。


    最讓人心慌的是,


    無論走到哪都帶著一隻棺材,


    “地府將軍”的名號,就是這麽來的。


    這還不是最奇的,


    關鍵!


    奇就奇在——


    “鐺——”


    一聲銅鑼實在清脆,說書先生一挑眉,緩緩拿起一杯酒,砸吧一口,好酒,心裏默默感歎。


    時間到,收工。


    “什麽呀!你倒是快說呀!棺材?棺材然後呢!”


    眾人一片焦灼。


    這本是一家邊塞的小酒館,歇著的都是些與外邦通商的商賈,因近日鬧風沙,便在此處停息數日,可說書先生日日說一樣的內容,且總說到關鍵處便不說了,實在氣煞人也。


    說書先生領了領衣襟,擺擺手,剛想收扇。


    一個壯漢衝上來憤懣的一把摁住瘦如雞肋的說書先生:“*的,這折書說了半個月了,每每說到這就斷了!你到底知不知道奇在哪!你今日不說,爺現在就去給你打個棺材!”


    “就是啊,你倒是說啊,莫不是編不下去了吧!”眾人也滿是不爽。


    “好漢好漢,你先放了我來,知道!我自然是知道!”那說書先生小身板被按在那牘上,臉都嚇青了。


    一半是因為這壯漢力氣實在大的厲害。


    另一半則是,他實在隻知道這一折書,原本哄哄那些往來的商賈鏢客倒是可以,如今這風沙一鬧,這半吊子的招數倒是遭人惱了。


    可若都說完了……以後那什麽吃飯啊?


    壯漢把他一把拽好,那說書先生訕訕一笑,清了清嗓,硬著頭皮道:


    可那奇將,頭如牛首,麵如馬麵,留著一把獅子樣大的胡子——


    “這麽醜,莫不是把敵人給嚇死的哈哈哈!”


    下麵一片嘩然。


    奇就奇在——


    那說書先生把調子突然掛的高高的。


    這人,是個女的。


    -


    這個故事,要從北祁五年說起。


    五年前一場大亂後,南祁沒落,雖說這中原大地還是稱祁,但是國力相比於南祁盛世還是差了些。北祁四周之邦:西域善馬術,南夷善蠱毒,東瀛善劍道,北疆善畜牧,而處於中原的大祁憑借著溝通各邦之間往來商貿,成為製約這四方的重要一環,再加上五年前那場大亂中,大祁出了位奇將驍勇善戰,而今竟一舉拿下南夷,這北祁的名號,於異邦而言,自然是又重了重。


    又是一個夜黑風高的晚上,北祁京都洛寧城的城防兵照常巡視著——


    不過他們的照常,實際卻是十分的懶散,無非是提著燈、攜著矛從一處到另一處嘮嗑罷了。


    “將軍,我們當真要潛進去?”


    可那些城防兵不曾想,此時,城牆下正偽著三個小賊,兩胖一瘦,兩高一矮,穿著身布衣,正在想方設法潛進城去。


    “噓”那個瘦瘦的小賊對著說話那人頭一拍,低聲吼道:“牛頭,不是說了嗎,我們現在都有代號,代號你知不知道,你待會進去的你再這樣把爺暴露了看我不抽死你。”


    “好好好,將軍,我不喊你將軍了——”


    那被打的胖賊喚作大福,另一位和他模樣有些相似的是他的兄弟喚作二福,二人一副虎頭虎腦的樣子,任由中間那個看著就鬼靈的瘦賊安排。


    “啪”又是一巴掌拍在頭上。


    “不是,將軍——”


    “哎呀將你個頭啊,趕緊的,待會得被發現了。”


    瘦賊埋著頭,突然想到什麽似的,彎著腰在地麵上摸了一把什麽,然後兜在身上,但是夜色太黑,瘦賊動作又太快,這倆胖賊沒看清,也不敢問。


    瘦小賊貓著頭往前鑽的,完全是借著這月光前進,一腳深一腳淺的,也不顧這城牆下的叢草生的比人還高,大福二福趕緊跟上,生怕那瘦賊一溜煙,待會就找不著人了。


    這三人倒也不是什麽壞人,隻是因為昨天輸了牌,今天來完成賭約的。這賭約便是:輸了的人要去完成一個冒險。


    十分不巧的是,地主贏了,今個兒這三個“農民”便要來大冒險——突破城防偷入城去。


    “將……不對,那個啥,我們這樣不好吧。”那個胖賊有點心虛。


    “哎呀無事,但是出了什麽事,跑為上策……還有,我可沒說我擔責啊,誰要是把我給抖出來了看爺怎麽收拾你們。”瘦賊還在貓著頭找著什麽,語氣裏專權又蠻橫。


    大福自然不敢再多說什麽,以為瘦賊在此處藏了武器工具,便也幫她尋著,可想到武器,心裏又開始隱隱不安,問:“可怎麽說,我們都是保家衛國的將士啊,怎麽……來推自家塔樓啊……”


    “哎呀就是因為我們是保家衛國的將士所以才來檢查一下自家塔樓牢不牢固嘛!莫非這有什麽不對嗎?”瘦賊一大段話說的麻溜的很,一口氣也沒歇。


    那胖哥倆見瘦賊好似隱隱有些興奮,也沒再多說什麽,心裏想著這句話雖然聽起來還是奇奇怪怪的,但也不是毫無道理。直到這胖哥倆看見藏在雜草中的——


    “就這?”胖賊倆幾乎異口同聲的問。


    “就這。”這麽黑的夜,光聽這語氣都想象的到瘦賊此時臉上的得意,“怎麽樣,還不賴吧。你們倆這體量,綽綽有餘。”


    “這就是你說的暗道??”二福壯著膽子點了跟柴火照了照。


    瘦賊一臉“有什麽問題嗎”的模樣。


    “這分明是個狗洞!!!”二福渾身不情願。


    “狗洞怎麽了!大丈夫能屈能伸知不知道,再說了,今天這事你知我知……好吧還有大福知,等你過了這道牆你可有得吹了,你可是憑一己之力突破了洛寧城城防的人!”


    瘦賊胡謅起來一本正經,明明是些冠冕堂皇的話,卻被這人說出一副夫子在教學生“之乎者也”的意思來。


    “哎呀別想了,再磨嘰待會就得被發現了!”瘦賊說完便把那二人往洞裏一塞。


    -


    三人並肩走在夜市上,行人無一不是用異樣的眼光看著他們。


    “哥,你說他們都瞧著咱們作甚?”二福問。


    “嘿嘿,咱們心裏清楚就行了,說這麽露骨幹嘛?”大福憨笑著理了理鬢角。


    這仨人,完全一副沒有見過世麵的模樣,六隻眼睛裏麵點了盞燈似的明亮。也難怪,這三人便是剛剛隨大軍從南夷凱旋而歸的,南夷荒蠻,哪見的著如此璀璨的街燈,紅紅綠綠的玩物,親切的鄉音故語,還有……這街上的美麵嬌娥。


    大祁因是主要行商,自然思想開通,女子從不必束腳蒙麵,這恰好又正值七月酷暑,大家都怎麽涼快怎麽來,放眼望去都是一片“好風景”。


    瘦賊似乎一直在找什麽,大福二福也被這花花綠綠迷了眼,也沒問,就跟著走著。


    突然這大福好像突然想到什麽,問:“對了,將軍……”


    一巴掌又要拍下,二福像是看大福被打多了,自己也攔習慣了,一個反射弧就幫忙拉住了,訕訕的道:“將軍,你先莫要打他,你先聽大福說完。”


    中間那個被叫將軍的瘦賊氣的捶胸,猙獰著臉但是依然小聲的說:“什麽將不將軍,大福二福的,你們倆給我聽好了,這不是方才你們自己取得嗎,你!叫牛頭,你!叫馬麵,記住嘍!我叫……我……我叫什麽來著?”


    “對啊將軍,我就是問你叫什麽來著!”大福一臉“我沒錯”的表情。


    “哎呀我叫閻王好了吧,給爺記住嘍!”瘦賊甩甩手道,依然用眼睛尋著。


    二福側頭想了想,好像突然想起什麽來了似的:“將軍,你那日賭輸了你抽到的名字是天仙!”


    大福“噗”的一聲笑出來,又怕那瘦賊打他,便像個姑娘似的捂著嘴笑。


    “嘖……誰想出來的這麽娘的名字,”瘦賊一臉不敢相信的看著二福,“還有,誰去逛窯子說自個叫天仙啊,有病吧。”


    “逛窯子??”大福瞪著大眼看著那瘦賊。


    瘦賊看大福這麽大的反應連忙去捂他的嘴。


    “你今日潛進來就是為了……奧我想起來了!”二福指著那瘦賊說道,“你就是故意的是不是?因為日後你夫人定不讓你來,所以你特意在大軍迴城前一天潛進來逛窯子!還美曰其名說查城防牢不牢固……”


    那瘦賊本想解釋,但是看二福也說的那麽直白了,就一副“對啊你想把我怎麽樣吧?”的表情。


    “難怪!”大福想突然想起什麽來似的,“我說那天打牌怎麽牌運都沒了,你故意的吧!”


    “狗洞也是你提前知道的吧?”二福也問。


    “我說你怎麽輸了牌竟然沒耍賴!”大福道。


    瘦賊瞧這倆哥倆一人一句吵吵的煩,也懶得搭理,剛準備走就被一把抓住。


    “將軍,我實在沒想到你是這樣的人!你簡直辜負了我們對你的美好幻想!”大福抓著瘦賊的手臂說,“說吧,想去哪家?賣身的還是賣藝的,我給你帶路!”


    瘦賊嘴角抽了抽,便被這兄弟二人歡喜的架著走了。


    其實瘦賊也並不是為了來逛窯子而來逛窯子,隻是這貨對什麽都充滿著一種莫名的好奇心,特別是有次一群將士在一起嘮嗑,瘦賊竟認認真真的問了句“窯子是什麽”,眾人解釋,窯子就是煩悶時陪美女聊天的地方,還有好酒,運氣好還能聽聽曲兒。


    原來窯子就是和人聊天的地方啊……


    顯然,瘦賊信了。


    但是瘦賊走到這香魂樓前,還是蹙眉頓了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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