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單是個孌寵便也罷了,偏偏還是個跟他同處朝堂的命官,又是未來君王之師。一番折騰下來, 怎麽瞧都覺著沈家著實沒有什麽長壽的模樣。


    可憐他在權勢陰謀中浮浮沉沉了半生, 現下就這般被堵在了沈瑞的院子中,左右為男, 左右為難。


    平心而論,沈釧海倒是從不覺著沈瑞養著個孌寵算是什麽大事,中都那些個世家子弟中花樣比他多的, 比比皆是。


    隻不過平日裏不如他那般招搖過市, 因而才在名目上被他壓去一頭罷了, 凡是高牆深院, 哪裏有什麽絕對幹淨的地界兒。


    所以即便這孌寵是江尋鶴,他也不過是提點兩句, 從來沒當真覺著算是個多大的錯處。說到底是個寒門出身的,在中都內半點根基也沒有,若不是得了明帝的青眼,今日還不知被塞在哪個角落。


    但眼下, 沈釧海看著麵前彎著眼神情愉悅的混帳兒子,又偏過頭看了看院門處仍是清冷俊朗的身影, 實在是覺著自己這些年縱容著沈瑞在外麵胡作非為當真是該死。


    若非如此也不會報應這般快便落到他身上, 他甚至開始禁不住地發散:這樣說話算是公公調戲兒媳嗎?


    傳出去, 他便這輩子都洗不清了。


    「你知道的……」神色僵硬地咽了咽:「為父也斷然沒有這個意思……」


    沈瑞長長地「哦」了一聲,輕輕挑了挑眉, 將那點原本就岌岌可危的可信度再次拉到了一個低穀。


    沈釧海不知道江尋鶴在他身後沾著的時候,有沒有一直盯著他,但眼下確實是覺著如芒在背,仿佛被撥開了皮肉沿著脊骨一寸寸巡視了個通透,誓要將他心裏頭那點子糟汙的想法剝離幹淨才好。


    這種好似隨時都會名聲掃地的緊迫感讓他惱羞成怒地一拍桌子道:「你們兩個之間那些個混帳事,現下已經在中都內起了這些猜測,若是不想將事情鬧得更大,便斟酌些行事!」


    毫不意外的結局,見沒了樂子,沈瑞嗤笑一聲一聲,懶散地合上了眼睛道:「得了,你也省些力氣,我也少聽兩句。」


    沈釧海倒是沒料到他會是這般反應,當即皺起了眉沉聲道:「你以為你若不是我兒子,我會平白費這些力氣嗎?死生又與我何幹?」


    沈瑞懶得睜眼再瞧他,隻是輕輕晃著腿,帶著身下的藤椅也一併搖晃起來,發出很細微的聲響,手指扣在腰腹間有一搭沒一搭地敲動著:「這點父慈子孝的把戲您還沒玩夠?別這戲唱久了,便當真入了戲,彼時您這二十幾年反而盤算可就盡數付諸東流了。」


    沈釧海眼底頓時便生出幾分驚疑,他唇角微微抖動著,叫人分辨不出是氣得還是想要說些什麽。


    但最終他還是顧忌著站在院門處的江尋鶴,忍了忍沒再逼問沈瑞究竟是知道了點什麽。


    但轉身離開的時候,臉色難看得厲害,沈瑞略將眼皮掀開了一點縫隙,看著他的背影露出了點促狹的意思,他估摸著沈釧海近幾日都睡不好了。


    藤椅的底架軋在青石磚上擠壓出點聲響,在這院子中再正常不過的聲音,但他卻清楚地看到了沈釧海的肩背一僵,現下他便是驚弓之鳥。


    沈瑞垂了垂眼,遮住了眼中的嘲諷,早知如此,當初又何必將事情做得那樣髒。


    沈釧海走到院門處的時候,被迫同江尋鶴撞了個正著,若換做是旁人大約這時候早就避讓開了,隻有江尋鶴卻好似半點眼色都沒有似的守在那,一副誠心要給他難堪的模樣。


    沈釧海在沈瑞麵前憋悶出的怒氣此刻在心間逐漸發酵起來,剛想要嘲諷一句,餘光便瞥見了江尋鶴有些泛紅的耳根。


    「……」


    害羞個什麽勁兒啊!


    沈釧海一直到走到前院的時候,神情都是有些恍惚的,府中僕役見他臉色不好,隻當他是在朝中惹了什麽氣迴來,一個傳一個,便都不願意去觸他黴頭。


    守著盒子的小丫鬟更是嚇得如抖篩子般,畢竟夫人院子中可不常送東西出來,每日都要引起些不快,現下又正趕上家主發怒,小丫鬟生怕牽連上自己。


    但她年紀最小,在院子中也額外受氣些,其餘的見狀早早就跑開了,她又怕東西送不到沈釧海麵前再耽擱了什麽事,便隻能硬著頭皮上。


    「家主,這是夫人院子裏送迴來的,說……」


    小丫鬟有些為難,但最終還是奓著膽子道:「夫人說讓家主管好自己的兒子。」


    話剛一說完,小丫鬟便恨不得將頭埋進石磚縫隙中,單是這話她也知曉盒子中定然不是什麽好東西,更何況哪有十月懷胎的母親將孩子稱為父親自己的兒子。


    即便是在中都之內,也算得上是高門秘辛了,小丫鬟休說是妄想賞賜了,她現下隻怕自己被裹上草蓆丟到亂葬崗去。


    誰知沈釧海聞言隻是微微一怔,便擺手叫她下去,小丫鬟欣喜之餘,又不禁為著他在那瞬息間流露出的疲態而生出些疑惑。


    她不過是個一個月隻賺一兩銀子的小丫鬟,半點也想不透家主這般的人上人為何會露出這樣的神情,明明他已經有那麽多的金銀了。


    沈釧海將身子深陷在椅子中,合目養了養神,才伸手掀開了那盒子的蓋子。


    從他瞧見沈瑞找的那個送禮物的高大僕役時,便知曉這盒子中放著的定然不是正經東西,但即便早有預料,在看見那金鑄的兩隻繩穿螞蚱的時候也仍然默了默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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