掩在被子下的手掌緩緩合攏, 幾乎是迫不及待地想要扼住什麽漂亮脖頸才好。


    這條路徑遠比單純搞死那漂亮鬼更艱難些,動輒死生之間, 可他原本也是要死的, 比起毫無意趣地拖延, 倒不如此。


    江尋鶴值得他堵上身家來賞玩一番。


    ——


    一輛不起眼的馬車緩緩停在沈府後院,春璫早得了消息候在那兒, 見狀連忙小步上前,從馬車中扶出一位頭戴鬥笠的女子。、


    馬車在女子下車後便又同來時一般悄悄駛離,沈府的後門吱呀一聲開啟,又在兩人身後緩緩合攏。


    直到進了沈瑞的院子,女子才將鬥笠取了下來,露出一副姣好的麵容來,春璫小心地將鬥笠接了過去輕聲道:「公子已經等候多時了,管夫人請進屋內敘話。」


    管湘君略一頷首,便跟在她身後進了屋內,春璫隔著屏風輕聲道:「公子,管夫人已經到了。」


    沈瑞將手中的冊子翻過一頁,語調淡淡道:「請進來吧。」


    春璫朝著管湘君略一躬身退了出去,卻隻由著屋門大敞著,以免令她不適或落人口舌。


    管湘君稍稍權衡了片刻,最終還是繞過了屏風,她看向正倚在床榻上的沈瑞,後者臉色比著平日裏要蒼白許多,卻越發顯得唇色紅潤,襯出些嬌弱的意思來。


    可管湘君卻很清楚,眼前人是披著狐狸殼的惡狼,心竅裏百般盤算,落齒時又狠辣無度。


    他病了這幾日,中都城內傳了不少風言風語,畢竟明帝將太醫都借了出來,想悄無聲息地瞞過去著實是難了些。


    百口相傳後,沈瑞已經成了天道好輪迴的典範,但在她來沈府之前,這些個傳言都止了聲息,至少明麵上再沒人招搖。


    沈瑞的目光終於從手中的冊子上移開,他偏過頭來瞧了一眼管湘君,略一頷首,彎著眼睛笑道:「管夫人安好。」


    他麵上還帶著些少年人特有的稚氣,叫人隻覺著玩些手段也不過是因著心性頑劣罷了,可倘若當真如此,外麵的風聲便絕不會消弭得這般幹脆。


    不過是明麵上瞧著周全,私下細思便要驚起一身冷汗。


    但管湘君行商多年,聽過的人話鬼話也數不勝數,她深知虎豹豺狼縱然傷人,卻遠不及人心更為叵測。


    她眉目間露出一點切實的笑意,福了福身子道:「沈公子安好。」


    沈瑞似有所察,略略一頓,眉眼間的笑意卻更真切了幾分,他抬手揚了揚手中的冊子道:「管夫人命人送來的記事我已然瞧了,頭一遭出船便直奔烏州,風險雖大,卻也有趣。」


    「烏州物產雖不如江東豐富,可江東行商多年,幾家商行勢力盤踞,輕易不可打破。但倘若順著他們的規矩走,這其間利潤便不可拿捏,也就無從實行謀算之事。」


    沈瑞輕笑了一聲道:「管夫人所言在理,隻是倘若若從烏州行船,糧食上怕是多有不便。」


    「沈公子所言正是妾身所疑慮的,但諸事皆需循序漸進,此行往烏州去,利益更勝。」


    「循序漸進?」沈瑞意味不明地重複了一遍,隨後嗤笑一聲道:「可我偏要一力勘破。」


    他不打商量地說道:「烏州同江東一併依傍著渡春江,形成不算太遠,我出錢,楚夫人出船,兩處地界兒,我都要去。」


    管湘君抿了抿唇猶豫片刻後道:「雖算得上個可行之法,可這其間隻怕耗費巨大。」


    「放心,沈家這麽大個家業,折損得起。」


    他說這話時一副混不吝的模樣,好似沈家祖上費盡心血積攢出來的家業合該給他敗壞掉一般。


    沈瑞的指尖不經意繞過床幔流蘇,上麵墜著的玉墜兒碰撞在一起,玎璫作響。


    「隻是,倘若如此,這事便要被擺在明麵上瞧了,恐怕要多生事端。」


    管湘君話未說全,此事敗露,隻怕頭一個不肯的便是沈釧海,她做了幾年楚家的掌權人,這其間的彎彎繞繞見得多了。


    沈瑞沒接她的話,反而稍稍提高了些聲音道:「春璫。」


    聽著院子內應承了一聲,很快便有幾個小廝費力地搬著幾個大箱子進來,在沈瑞的示意下,春璫將箱子一一掀開,露出滿噹噹的金銀。


    管湘君見狀一怔,有些遲疑地問道:「這是……」


    「老婆本兒。」


    脫口而出後,他略一停頓,解釋道:「便是留著娶妻時的聘禮。」


    「放心,不走明帳。」


    管湘君看了看有些晃眼的金銀,又轉頭看了看倚在床榻上渾然不覺似的沈瑞,有些分辨不清他所說的究竟真假幾何。


    片刻後卻又很快釋然,這混世魔王所行之事從未有過迴頭的境地,與其同他爭辯,倒不如做好了謀劃,一擊即中。


    她收攏迴目光道:「既如此,妾身自當盡心籌謀。」


    送走了管湘君,沈瑞略鬆懈下一口氣,他倚在軟枕上緩緩躺倒,不單是腦子發昏,眼下手腳都是一俱地冰涼。


    他發了這一通熱,倒將身子裏原本的病症全都牽扯了出來,日日湯藥補湯不離手,卻也仍是遏製不住的體虛。


    他抬手輕輕捏著眉間,試圖緩和這點酸乏。


    香爐中緩緩升騰起白色的煙霧,絲絲縷縷地擴散到屋中各個地界,半處都不曾拉下。


    已經換了十幾種安神的薰香了,卻終究是無法安睡,反而變本加厲似的,已經了他隻要一合眼,便可見那淩厲的三尺青鋒劃破喉嚨的模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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