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家買她來本為沖喜,結果陸七爺的病情卻加重了,直接坐實了她命硬克夫的傳言。打那之後,她被安排在後院一個小單間獨住,直到兩個月後陸七爺往生,才見他第二麵。喜堂上麵無生氣的陰鬱男子,成了一個牌位。


    「他不能暈倒。」陳五娘抿了抿唇,堅定的說。雖說都是夢中場景,但都應在了現實裏,容不得她不信。新郎若如夢中一樣昏厥,她就要被扣上克夫的帽子,失去她唯一的價值。


    對陸家絲毫沒用的人,日子自然悽慘。


    陳五娘有些驚訝於自己的思維能如此冷靜沉著。她是個懵懂天真的人,前十年開心快樂,後六年忍飢挨餓,但依舊沒什麽見識,也不懂得推測人心,為自己籌謀打算,不然也不會被三嬸賣了。


    可今天?陳五娘也不明白自己怎麽就開竅了。


    ……


    陸家人丁興旺,還沒有分家,高祖留下的三房子孫都住在一起,寬敞的大宅子被擠得滿滿當當。老爺們還有單獨的小院,到少爺就隻能兩兩合住一院,少爺少奶奶小少爺擠在一起鬧翻天,眼睛都盯著房子呢。


    現如今,隻有陸七爺住得最寬敞。他是陸家三房唯一的爺,和繼母陸何氏獨占一進大院子,大院又分成幾個小院子,一起算足足有二十多間房,真招人嫉妒。


    小輩們不敢明說,私心都想著,甚至暗戳戳盼著陸七爺早些解脫,七叔不用瘋瘋癲癲熬日子,他的房子,也能順理成章的分給大房二房的人住。


    反正,他病懨懨的樣子,肯定是留不下種的。但陸二太爺給陸七爺娶妻沖喜的事情發生後,還是有人心驚膽戰,萬一真的有效果,七叔再老驥伏櫪生下個小崽子怎麽辦?


    「農大夫怎麽還沒出來?」大房的五爺陸彥德伸著脖子站在陸七爺院門口張望。


    旁邊就站著挨了太爺一拐杖的陸嘉軒,他用肩膀蹭蹭陸彥德,嬉皮笑臉的說,「五叔進去看看不就知道了。」


    剛說完,又挨他五叔一腳,把陸嘉軒踹了個踉蹌,狼狽的跌在地上。陸嘉軒嘴上沒個把門,哪壺不開提哪壺。上次陸七爺病好了些,幾個堂兄弟好心去探望他,結果陸彥生突然發瘋,還動了刀子,魔怔了一樣摁著兄弟打殺,五爺陸彥德是那個被打得最慘的倒黴蛋,刀子戳破他的臉,在臉頰上留下寸長的疤。


    從那以後,誰也不敢擅自進陸七爺的院子,主子下人們都知道,這個瘋子腿雖然廢了,氣力卻大,發癲發狂時兩三個壯漢才能摁住他,不想死的,就離這院子遠遠的,五爺破相的疤就是前車之鑑。


    陸嘉軒揉著腿爬起來,他喜歡玩樂,五叔也一樣,平日裏叔侄二人處的如兄弟一般,陸嘉軒得寸進尺沒個小輩的樣子,剛才那一踹叫他想起,哦,這是我長輩咧。


    「咳咳,五叔踹得好。」陸嘉軒揣著手,絞盡腦汁想俏皮話哄長輩開心,「不知五叔聽過這樣一種說法沒有,男人身上的疤,是勳章,越多越男人,五叔的男人味都寫在臉上……唉呀。」


    自然,他又挨收拾了,陸嘉軒捂著屁股一瘸一拐跑開。留下五爺陸彥德七竅生煙,見過誰把勳章掛臉上的?還是老七發的勳章,不肖子孫,氣死人。


    陸嘉軒前腳跑遠,後腳院內就出來人,陸彥德扭頭一看,正對上一雙無神卻陰森的眼瞳,不是老七又是誰。他心裏咯噔一下,臉上的勳章隱約發燙,生怕瘋子又發瘋,退開兩步避出陸彥生的視線。他不知道的是,農大夫剛給老七下了虎狼猛藥,配以針灸刺穴,現在思維麻木,行動遲緩,坐在輪椅上十分的安靜。


    ……


    「出來了出來了!」


    「那就是七爺?」


    「看上去,倒還好哇……」


    其實也就等了小半個時辰,對於門口圍觀的鄰裏來說已經十分漫長。


    好在功夫不負有心人,終於等到好熱鬧可瞧,久不露麵的陸七爺現身了,竟然手捧紅綢親自來迎新婦進門。他戴著襆頭穿著喜服,頭微微垂著,幾個小廝護在周圍,圍觀人群瞧不清他具體模樣,但這足以讓人驚訝了。


    原來陸七爺陸彥生並不是隨時要蹬腿咽氣的樣子。


    陳五娘被扶著下了轎,跨過火盆以後立刻被帶入院中,吉時就要到了,時間耽誤不起。從側門進到喜堂很快,沒幾步路就要到,陳五娘在轎子上時就拚命的迴憶,細想夢中有沒有揭示拜堂時陸七爺為何吐血暈厥,當時大夫是如何急救的。


    她想啊想,答案仿佛隔著一層薄紗,近在眼前又夠不著,急得她焦躁不已。眼看喜堂就要到了,難道一切都要按照夢中場景來應驗嗎?


    從上花轎起陳五娘便想個不停,又沒吃喝,許是思慮過度,跨過一道月牙門的時候,新娘子腳一軟,歪倒了,正好摔在陸七爺的輪椅前。電光火石之間,陳五娘忽然憶起,陸七爺輪椅坐墊的後麵,存放著一小盒參片,她作為遺孀給他收拾遺物時見過的。


    「沒衝撞到七爺吧?」


    「你這丫頭,怎麽連個人都扶不清楚。」


    趁著下人們亂做一團,陳五娘用胳膊肘撐著輪椅,看似要借輪椅之力爬起,其實另外一隻手伸到了坐墊下摩挲,她探了好幾下,沒有?


    陳五娘感覺全身血液瞬間凝固了,悽慘的命運眼看有機會改寫,可剎那間希望成絕望,怎能甘心。


    不止是陳五娘,身邊的小廝丫鬟也覺得要死了要死了,新娘子怕是吃了熊心豹子膽,怎麽敢衝撞到七爺,現在還趴在七爺膝上不起來。陸家上下都不太敢近陸彥生的身,剛才迎親時圍攏在他身邊的小廝不是遮擋視線的,而是防七爺突然發瘋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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