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到底是為什麽讓你心甘情願把精元給我啊?要知道雷神那顆,可是我治好他的腿才換過來的。”


    墨夤看向眉開眼笑的棕發男人。


    “因為你身上的鱗片。你知道嗎,我隻在她身上看到過這種鐫刻道文的鱗片。而那個人,就是女媧。”


    無支祁嘴角上揚。


    “就憑這?我不愛信。”


    墨夤癟起嘴。


    無支祁:“你大概還不知道我的身世吧?”


    墨夤:“知道,水猴子大嗎嘍嘛!”


    “你!這麽說也沒錯……其實我本是女媧補天時散落的五色石所化,因機緣巧合才變成的赤尻馬猴。”


    “所以,按理來說我應該叫女媧一聲母親。當我第一次見到的手臂上的鱗片時,我就知道你和女媧的關係一定匪淺。再不濟,你也是和她沾親帶故的。”


    “有了這層關係,拿我精元讓家裏人晉晉神也就無可厚非了。”


    無支祁解釋道。


    墨夤一聽摸摸頭,確實是這麽一個理。


    “巧了,女媧也讓我叫她一聲媽。所以咱們的妖神大人以後在外麵,可要叫我一聲大哥啊!”


    調皮的某人說著。


    無支祁:“好家夥,合著什麽好處都讓你小子占了是吧?就你這小鬼頭,要叫也是你叫我哥。說不定我還能賞賞臉,送你一些寶貝!”


    “真的嗎?哥!哥!你是我哥!”


    秉承便宜不占白不占的原則,臉皮極厚的墨夤叫哥那是一個勤。


    “你這小鬼!”


    被氣笑了的男人接著給眼前的小鬼講述自己的往事。


    ……


    千年前,淮水畔。


    一顆飽吸日月精華的五色石驟然開裂,在五色光華中,一隻白金色的小猴子從中誕生。


    第一次來到這個世界的小猴子懵懵懂懂,看什麽都充滿好奇。


    湛藍的天空,流動的白雲,遠處綿延的青山,還有腳下奔騰的河水。


    正當這小猴子想跳下河好好遊一番時,一雙有力的大手抓住了他。


    “小心!”


    男人名為姒文命,是一個部落的首領。


    此時的他正抱著小猴子,目光柔和。


    “淮水深深千尺,你這毛孩子這麽一跳,可就再也上不來了。”


    男人把小猴子抱到自己麵前,溫柔說著。


    不知為何,這小猴子竟能聽懂麵前這個長了絡腮胡男人的話語。


    可當他想出聲迴應男人自己不怕河水時,到嘴邊的話卻成了怪叫。


    “唔!吱嘁!”


    小猴子哼哼唧唧。


    “不愧是五色石化成的生靈,竟這般聰穎。既如此,你這小猴子以後就叫無支祁吧!”


    男人嘿嘿一笑,抱著無支祁親了一口。


    “咿唔,嘎嘎嘎!”


    被親了一臉口水的無支祁表示抗議,可他不會說話。


    想到這裏,他奮力把手掌伸向男人的咽喉處,想要學學他們是怎麽說出話的。


    可小猴子手太短,距離男人的咽喉還是有些距離。


    這動作落在在男人下屬眼中可不得了!


    “敢傷首領,找死!”


    滿臉橫肉的漢子提棍就往無支祁頭上打。


    男人製止了漢子,說不打緊。


    “你是想摸摸我喉結嗎?摸吧摸吧!”


    說著,他還把頭仰高,讓這個小家夥能摸到自己的喉結。


    在男人的幫助下,無支祁終於摸到男人脖子。


    靈巧的手掌一點點感受著聲波震動,一個龐大深奧的語言係統立馬出現在這小猴子腦海中。


    片刻之後,無支祁拿開手,目光灼灼看著男人。


    “我不想……傷害……你,那個大……胡子好……兇。五……指……棋不怕……水……”


    小猴子的聲音怯生生。


    “嘖,這孩子歸真聰明得緊啊。不過你的名字不叫五指棋,叫無支祁。”


    姒文命把小猴子放到地上,用樹枝在地上寫出“無支祁”三個字指給他看。


    “無……支……祁,懂了……”


    看著地上的字,這小猴子的腦海中構築出了縝密的文字係統。


    “那你……叫什麽名字?”


    無支祁看向男人。


    “禹。”


    男人笑著說。


    聞言的無支祁拿過大禹手上的樹枝,在地上寫出幾個字:


    “玉,餘,魚,雨,禹……”


    男人被這機靈的小猴子逗得哈哈大笑,指著地上的“禹”表示自己就叫這個名字。


    “無支祁真棒!”


    喜笑顏開的男人把小猴子抱在懷裏,眼中滿是慈愛。


    而無支祁得了誇獎,頓時興奮起來。


    隻見他掙脫大禹的懷抱,一把跳進了湍急的河水中,層疊洶湧的浪花頃刻淹沒了無支祁小小的身體。


    見狀的男人大驚失色,連忙在岸邊唿喚起小猴子的名字。


    波濤中的無支祁聽見了大禹的唿喚,一股腦擠開水流往岸邊衝去。


    岸上眾人眼看湍急的河水硬生生被一股巨力截斷,紛紛心神大動。


    他們看著河中心馭水踏浪的身影,臉色大變。


    “首領,我說這玩意兒是妖魔吧?你看他那麽小就能隨意控製河水,保不齊是什麽混世魔王呢!”


    “要我說,就應該趁他還小,將其扼殺在搖籃中,方是正解啊!”


    絡腮胡沉言道。


    靈長類聽覺靈敏,更別提身為神獸的無支祁耳朵有多好了。


    本來很高高興興的小猴子,在聽到這話後立馬沉下臉,惡狠狠瞪著岸邊一行人。


    “首領你看,他還敢瞪你!弓箭手聽令,放箭!”


    絡腮胡一聲令下,無數箭矢齊齊射向無支祁。


    “吼!!!”


    小猴子一聲怒吼,眨眼間淮水之上泛起巨浪。


    洶湧的波濤在無支祁的影響下肆虐,而向他射來的箭矢全部沉沒在了巨浪中。


    等水麵重新恢複時,無支祁早已不見蹤影。


    “牧將軍,你怎麽能……”


    大禹瞪了一眼絡腮胡。


    “首領,那妖猴生而不凡。他張口能言抬手落字,一聲怒吼便讓淮水千裏起浪。如此妖孽,咱們不得不防啊!”


    絡腮胡牧將軍苦口婆心。


    “可他終究是一個涉世未深的孩子啊!人家剛來到這個世上還沒有一個時辰呢,將軍就要殺了他。換做誰,必定要發怒。”


    “還有你說的妖孽……唉,家妻為塗山狐仙,亦非人……”


    大禹看著河麵,重重歎了口氣。


    陰沉的淮河河底,一個小小的身影在啜泣。


    他拉過來往的魚兒,問它自己是不是很討厭?


    魚兒搖搖頭,沒有說話。


    他又問人族是不是很壞?


    魚兒點點頭,說人族總是吃它們,當真蔫壞。


    聽完小魚的迴答,小猴子破涕為笑,伸手擦拭著眼角。


    隨即他被自己蠢哭了:


    水裏哪來的眼淚!


    ……


    也不知是時間過得快還是無支祁長得快。


    幾年時間裏,小小的猴子變成了苗條少年。


    這段時間裏,隻要大禹想來治理河道,無支祁就發大水,把人全部衝跑。


    不過善良的他顧及了岸邊和下遊生活的百姓,發的大水並沒有傷害到他們。


    最多,就是給百姓們造成一些不便。


    甚至有時候這些人落水了,這孩子還會把人抱迴岸上。


    至於無支祁為什麽要趕走大禹,無他,不喜歡就是不喜歡。


    比如今早,這少年就把大禹的人全部衝到樹林裏,順便給他們糊了一身爛泥。


    其中的人指著毛茸茸的少年不停謾罵:


    “你這妖孽,大白天不穿衣服傷風敗俗!”


    “第一,我還是小孩子,還沒發育完全,無傷大雅。第二,我全身長毛了,能遮住屁股蛋!”


    無支祁抓起一灘爛泥就往那人嘴裏扔。


    啪嗒!泥巴準確命中目標。


    寂靜的樹林裏隻剩下毛毛少年的歡笑和眾人的“鳥語花香”。


    營帳中,那人把今天的遭遇和大禹說起。


    禹王一聽,覺得治水總被幹擾終歸是不行的。


    於是,他祈求上天,希望能有人來降服那個頑劣的孩子。


    就這樣,應龍應詔下凡了。


    這男人跳下淮水,三下五除二便把無支祁抓住。


    淮河龍宮裏。


    “放開我!以大欺小算什麽男人!”


    被捆成粽子的無支祁對著應龍齜牙咧嘴。


    “我不算男人,那你這小鬼頭又算什麽?”


    應龍會心一笑,非常惡劣地彈了一下暴露在外的小無支祁。


    “你這個大色魔!登徒子!醃臢人!……”


    吃痛的少年紅著眼眶,罵得聲淚俱下。


    身為戰神的應龍還是第一次被一個半大小鬼謾罵。


    “呦嗬?嘴吃蛤蟆了,又髒又臭的!”


    這男人也沒慣著,拉過這小屁孩就照著他屁股打。


    “啊啊啊啊!別打了別打了,我再也不敢了,再也不調皮了。大仙饒了我,饒了我吧!”


    被打的屁股開花的無支祁眼淚鼻涕直流。


    “叫你調皮,讓你出口成髒!你這個沒爹媽生沒爹媽養的臭小子!”


    應龍沒理他的求饒,甚至加重了手的力道。


    男人的話就像一把尖刀,硬生生在無支祁幼小的心靈開出一個大洞。


    他忽然覺得身體上的疼算不得什麽,哪裏抵得過心口的苦痛。


    想到這裏,他不哭也不鬧了。


    見這孩子突然安靜,應龍也停下動作。


    應龍:“怎麽,啞巴了?剛剛還哭得要死要活的。”


    迴答他的,是少年的哽咽和他不停顫抖的身體。


    “是啊,我說話髒,我頑劣不堪。我本就無父無母,又怎麽會懂得你們口中的仁義道德。”


    這孩子也不知為什麽,自己的眼淚就是在不要錢一樣掉。


    就連這個在寒冬冰水下都不曾顫栗的身體,現在卻抖個不停。


    “對不起,我……”


    感受到少年的情緒,應龍解開繩子,脫下自己的衣服蓋到他身上。


    “又沒有人教我,我怎麽知道什麽該做,什麽不該做……”


    無支祁死死抓著應龍的衣服。


    “你是應天地而生的神獸,靈智非凡俗可比。你就算再這麽淘氣,也不能按著自己的喜惡讓淮水泛濫啊!”


    應龍說著。


    “我沒有!每當河水暴漲,我都會將多餘的水通過海眼引到別處。除了大禹他們派人來清理河道的時候……”


    懵懂的孩子看著眼前的男人不卑不亢。


    應龍:“可你為什麽不讓他們來清淤呢?要知道河道疏通了,你就不用費力引水了啊?”


    無支祁:“就是討厭他們嘛……誰叫他們在我小時候就想著殺我!你知道嗎?那時候我才剛剛睜眼一刻鍾!”


    “那你也不該讓河水泛濫啊!一石激起千層浪的道理你也懂。河水泛濫會淹沒河岸的農田,到時候百姓顆粒無收,會鬧饑荒的。”


    “你怎麽做雖然沒有直接傷害到人們,可結果都是一樣的。”


    應龍無奈道。


    “我……”


    少年被這些話說得手足無措。


    “罷了,以後不要再犯傻就行。”


    男人把無支祁攬到自己懷中,溫柔撫摸著他金棕色的毛發。


    少年表示他不知道什麽是犯傻,什麽是不犯傻。


    “你可以來問我。”


    應龍笑了笑,起身離開。


    “喂,你要去哪裏?不是說好要教我的嗎,這麽快就要反悔了?”


    無支祁看向男人,眼中閃爍星光。


    “瞎說什麽,我去給你做飯。小孩子長身體最重要,可不能像這樣瘦巴巴的。還有,以後要叫我父親。畢竟,現在是我在養你這臭小子!”


    男人話音剛落,身體就變成一條黑色巨龍遊曳在河底追魚逐蝦。


    “想得美!頂多叫你一聲哥。對了,我還不知道你叫什麽名字!先自我介紹一下,我叫無支祁,是岸上那個叫大禹的人給我起的!”


    少年衝著漆黑的身影唿喊。


    “叫我庚辰就行。什麽無支祁,看你全身長毛的,以後就叫你毛毛吧!”


    應龍的聲音在河底迴蕩。


    無支祁:“滾啊!”


    就這樣,應龍陪著無支祁整整三百年。


    他們一起幫助大禹治理水患,鎮壓海眼。


    因為無支祁時常解救落水的百姓,又能引動淮河巨浪,所以這裏的人便稱他為淮水水神。


    ……


    “哦~原來你的神位是這麽來的,難怪難怪。誒不對啊,這麽說來你不是應該很喜歡淮水嗎?怎麽……”


    墨夤表示疑惑。


    “還不是因為那個死人之後把我鎖在暗無天日的河底整整三百年嗎?你說如果他能一直陪著我嘮嗑,那鎖也就鎖了,我不會多說什麽。”


    “可他把我留在那個烏漆麻黑的地方三百年!十萬九千五百七十五天,每天孤獨深入骨髓的滋味我都記得清清楚楚!”


    “至於他為什麽把我關在河底,現在想想原因也就釋然了。”


    無支祁笑了。


    墨夤:“他為什麽囚禁你啊?”


    “因為絕地天通。這是神與人定下的契約,不可違抗。隻是我有我留在大荒的原因,所以不得已而為之。想來也正是因為此,阿辰才把我鎖在河底三百年躲過天道追查吧。”


    “具體原因嘛,我不能說。相信你以後自己就會知曉。”


    棕發男人歎了口氣,看向一臉懵的青年。


    “好了,看在你叫我哥的份上,再送你一個禮物吧!”


    說著,一團濃稠的液體就被無支祁塞到墨夤口中。


    反應不及的某人一口咽下,順便打了個飽嗝。


    “這是弱水本源,你以後會用到的。有了它,你便可以在弱水中來去自如,不受約束了。”


    無支祁解釋道。


    “謝謝……”


    感覺肚子涼涼的墨夤對男人點頭致謝。


    “好了好了,我該走了。煩請母親和叔叔看好我弟弟啊,他人又呆又傻,實在讓人放心不下。”


    笑容燦爛的無支祁對著墨夤發現揮揮手。


    “苦了你了孩子,放心吧。”


    女媧和伏羲的聲音在墨夤身後響起。


    “加油墨夤,未來的路即使布滿荊棘坎坷,我都相信你能一一踏平。因為你是山海之主,是這大荒獨一無二的王……”


    金色的陽光裏,男人的笑顏化作碎金灑下,斑駁了拂過的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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