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國利也幽幽地嘆了口氣,可天災麵前,哪有什麽幸福之說?


    “可即便他們兩人去了,又能幫上什麽忙呢?”


    梅潤鈺本也不是那麽偏激的人,可是天災重壓之下,日日麵對那些哭嚎與絕望,他也已經是窮途末路了。


    他有些無法控製情緒地老人吼道:“因為你們半山這裏還不需要那麽多食材,你們還不懂嗎?!他們在藏著掖著,現在把人交給我,我會讓他們拿出那些被藏起來的物資的!”


    老人生出點荒涼之意,語氣蕭瑟:“那你又要怎麽從他們身上得到物資呢?”


    他不等對方的迴答,語氣越發嚴厲:“曉之以理?動之以情?還是威逼重刑?”


    老人站起身來,他微微佝僂的身軀卻不比梅潤鈺低,一雙眼盯著對方握緊著顫抖的雙拳:“小梅,你要記住這點,他們都不欠我們什麽,不欠這個世界什麽。”


    梅潤鈺忽地嗤笑了一聲:“不欠?那為什麽我們這個世界會遭受天災?為什麽偏偏是他們兩人覺醒了超能力?幾十億的人裏,就這兩個!既然得到了這種能力,做出貢獻也是應該的吧?”


    老人的拐杖在地上重重敲了幾下:“住口!住口!小梅,你怎麽會變成這樣?”


    梅潤鈺一雙眼染著紅,也看著對麵的老人,涼涼笑了起來:“看來我們是不能達成共識了。一周內,b市一周差不多食物就要斷了。穆老,您看這半山欣欣向榮,就不顧外界的生靈塗炭了嗎?”


    梅潤鈺也無意繼續說下去,轉身推開了門,最後迴頭說了一句:“我們這次帶了武器,如果您不希望出現不必要的傷亡,還是請您放人。”


    付聽雪看著推門而出的這人。


    聽著裏麵頗有中氣的聲音,他一直以為是個中年人,甚至是年輕人,沒想到入眼就看到他滿頭白髮。可將視線移到他臉上時,卻覺得有種既年輕又蒼老的感覺。


    從他的體格、動作中來看,這位來訪者確實是正當壯年。


    可他的臉上布滿了滄桑,嘴角微微下垂,眼窩深陷。縱橫交錯的皺紋之間疲憊像附骨之蛆,已經滲透到骨子裏,難以祛除。


    付聽雪愣了愣,他看上去就像一座風化了的石雕,一個轉身的瞬間,生機都從他身上被剝奪去了。


    很難想像,這就是那個在辦公室裏氣焰囂張的人。


    他都懷疑是不是還有人在裏麵,這位走出來的隻是一個恰巧也在辦公室裏的旁聽者。


    但很顯然,這人就是那個“小梅”。


    付聽雪下意識地移開了視線,甚至不能去看他。


    直到那身影匆匆地離開,付聽雪又看了一眼辦公室裏麵。


    穆國利坐在椅子裏,眼神空洞而不知在想什麽。


    “走吧。”謝知的手伸過來,十指交握進付聽雪的指縫中,暖意滲進每一寸冰冷的皮膚中。


    付聽雪找迴了自己的聲音,低低地應:“走吧。”


    謝知蹲下身,讓付聽雪趴上去。


    兩人用上「藏蹤」離開了這裏。上一次迫不得已分別後,他們後來又嚐試探索了道具的使用,發現隻要另一人在使用者的背上,就會一起生效。


    抱著走、拉著手走都不行,隻有一個特定姿勢的背人可以。


    付聽雪看著謝知的髮絲,等兩人離開了建築走上小道,才開口道:“那個人說,會來找我們。”


    謝知的脊背很寬,走路也很穩,靠在他的背上沒有任何的顛簸感。


    謝知不是很在意地說道:“躲著就行了,我們有船。現在重要的是另一件事……”


    付聽雪沉默了一下:“可是,外麵的世界。”


    謝知停住腳步。


    他們的身影重新出現在無人的偏僻林子中。


    “那你打算怎麽辦呢?”謝知的聲音很平靜,“你也聽到了,他們缺的是一個城市的食物。不止一個b市,c市、d市、e市,乃至那些縣鎮,天災就是這樣,我們能救到眼前人,已經是盡力了。”


    他們沒有那麽神通廣大,這是事實。


    那個姓梅的,不知是聽了什麽說法,以為他們什麽都有,以為他們能救那個城市。可他們連供應一個半山,都已經掏空了家產,隻能做些錦上添花的事。


    “你救不了那些人。”謝知這次說得毫不留情。


    事實上,聽到那些言語的時候,他就已經感到荒謬。天底下從沒有什麽“應該”的事,做什麽事無非都出於本心。


    因為付聽雪是個善良的人,才會這樣選擇,才會做出這些事。


    可是一個人的能力是有極限的,更何況,付聽雪其實與一個普通人並無什麽區別。


    他所擁有的東西,能用的都已經拿出去了。


    付聽雪何嚐不知道如此。他在門外聽的時候,也感到了出離的憤怒,可是當梅潤鈺真的站在他麵前時,那一眼,付聽雪隻感覺到了無比的酸澀。


    似是感到了付聽雪那點陷在牛角尖中的難過情緒,謝知又捏了捏他的指尖:“聽雪,死亡是所有存在的終點,卻又不是終點。沒有人可以承擔死亡。”


    即便是豐饒也不行。


    即便是星神也不行。


    死亡是一個必將到來的節點。


    現在那些在天災之下死亡的人,隻是提前迎來了這個節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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