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潛入十米處。


    “去吧。“謝知朝他笑道。


    付聽雪深唿吸一口氣,也不再別扭,朝謝知點了點頭,帶著這根紅線往更深處探去。


    普通人在十米處就已經是極限,水給身體的壓強是一個標準大氣壓,但再往下,每一米都會再加0.1個的標準大氣壓,人體就會開始難受。


    但是付聽雪戴著「浮沉」,就不會有這種煩惱。所有的水都貼在他的表麵,隻傳遞來柔和的力量。


    水下確實渾濁,付聽雪一邊分辨視線,一邊小心躲開障礙,不斷往下。


    這邊果然如他們所想,亂成了一鍋粥,碎渣子和亂七八糟的東西到處都是,店鋪中也幾乎都是空的。


    哪怕不是銷售剛需物資的店麵,裏麵也是空空如也,大概是零元購確實讓大家肆意了許多。


    穿過一到五樓,付聽雪找到了商場。裏麵也是一片狼藉,不知是什麽東西散落一地。


    倉庫的入口卻不是那麽好找。


    付聽雪不敢輕易動彈,指根處的紅線還在汩汩流動,溫熱而鮮明,浮在漆黑的海水中也極為晃眼,順著紅線看去,它又遙遙地沒入黑暗深處。


    好在,他還算幸運,誤打誤撞找到了。


    倉庫卻是被撬過的狀態,門房大開,想要不進水已經是不可能的了。


    付聽雪順著被撬開的大門往裏麵遊去。


    倉庫的麵積很大,與上麵的超市不相上下,裏麵是一排排頂到天花板上排列齊整的貨架,在燈光的探照下仿若鋼鐵森林,透出冷肅的氣息。


    貨架上還剩下的東西也不多,燈光所到之處大部分是冷白的貨架反射來的光。


    看來就算沒有個人的船隊來,也該是有官方收集物資,現在想來,超市的那些基本是難以迴收利用的了,剩下也是零碎,浪費組織的人力物力,但是下麵這些包裝得嚴嚴實實的倉庫庫存那才是真正的硬貨,即拿即用。


    不過也還是有些東西沒有運走的,大多是一些包著防水袋的大貨,與之相匹配的就是極大的重量,想來是不好搬運。


    付聽雪湊近了看,留下來的這些大多都不是吃喝等生活必需品了。


    但來都來了,也不能白來,他還是在其中找到一些零食的庫存。糖這種重要物資是不會被留下的,留在這裏的多是些辣條餅幹。


    付聽雪挑了一捆大的,也不再耽擱,迅速迴趕。


    那紅線的血液果然是不會迴收的,迴程的路上越繞越長,就好像周身到處都纏住了那些紅線。它們似乎是有意識一般,隻漂浮在他的身旁,卻不會牽絆到他。


    然而不知道是不是付聽雪的錯覺,這條紅線的溫度好像越來越低了。


    他心中瞬間一個咯噔,把物資往旁邊的樓層一甩,幾乎拚盡了全力衝刺。這時圍繞在身旁的血線變得刺眼極了,在暗色的水中像穿刺過身體的刺痛——


    “謝知!”


    仿佛整個世界都停滯了。


    唯有那個身影緩緩墜落,手足都輕飄飄的,似乎已經失去了聲息。


    麵對付聽雪聲嘶力竭的叫喊,那具身體隻是毫無知覺地下墜。


    付聽雪的腦子中一片混亂,像一瞬間跌進令其天旋地轉的深洞。


    人的血液會涼得這麽快嗎?


    是水下的溫度太低了嗎?


    付聽雪終於接住了那下墜的身影。


    隻是幾秒的距離,卻那麽漫長,那麽漫長。


    謝知的臉上已經是毫無血色的白,唇是白的,臉頰是白的,唯有那濃黑的睫毛在一片白中搶眼著,毫無顫動,無聲無息地闔著。


    付聽雪拍了拍他的臉頰,入手是一片冰涼。


    怎麽會這樣?!


    似曾相識的眩暈感攫取了他,像無數尖銳的鋼針紮進顱骨,痛得讓他無法唿吸。太陽穴在一鼓一鼓地跳,腦內的血管像是不定時炸彈,好像下一秒就要爆開。


    付聽雪喘息了幾口,眼前一片白茫茫才褪去幾分——


    太突然了。


    怎麽可能呢?謝知為什麽要這麽做,沒有理由的。如果他所拿出的是這種危及生命的東西......還是就為了這麽一點小事?!


    所以果然是哪裏有了偏差吧?


    謝知這幅樣子一定隻是副作用吧?


    怎麽可能因為這個死掉的?


    付聽雪隻覺得一種戲劇般的荒謬降臨到頭上。這種感覺,在穿越時沒有,在重生時沒有,在獲得係統時也沒有——


    隻有此刻,抱著這具已經停止了唿吸的身體,付聽雪像看到了天幕一般地感受到了荒謬。


    明明就在十幾分鍾前,他還對著自己露出那種笑容。


    明明就在十幾分鍾前,他還將這紅線作戒指纏在他的小指。


    明明就在十幾分鍾前,他,他還是個活生生的人啊!


    付聽雪內心的情緒失控到幾乎想要仰天大叫,想要朝著那個幕後的編劇大叫——


    “你這個三流的編劇!你知道自己在寫什麽嗎?”


    “開玩笑的吧?”


    “還給我!”


    “把謝知還給我!”


    但是他一句話,一個音節都發不出來。


    這是真的嗎?


    他忽然發狠地扯著那些堅韌的血線,好像他的身體也不再是他的身體,他隻是無處發泄的可憐蛋,無能為力地抓狂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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