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話是很刻意的討巧。


    生疏還沒什麽技巧。


    陸綏是再清醒不過的人,但今夜無緣無故,並不疑心。


    甚至覺得她字字句句都是真心,沒有其他的算盤。


    方才的宮宴,她頻頻朝他看了過來,三番五次,不知收斂,也以為他沒發現。


    諸如此類,今晚種種,都彰顯著不同尋常。


    陸綏竟有了不切實際的念頭,她的心也不可能真是石頭做的,為情愛睏擾的不厭其煩的人,興許不止他一個。


    若是…


    她對他有意。


    趁著月色,同他剖明心跡。


    兩家從前的種種仇怨,也不是沒有和緩的手段。


    陸綏甚至已經開始在替她謀劃後路,她的聲音驟然打斷了他:


    「陸兄,我聽說陳大同死在了山西。」


    竺玉開口提起了正事。


    陸綏迴過神來,聽清她的話,臉色慢慢的冷了下去,他是何等聰明的人,一下就聽出了她的意圖:「殿下想問什麽,不必拐彎抹角。」


    默了默,竺玉垂眸:「他的帳本不見了。」


    其實她今晚也隻是來試探陸綏,她清楚就算她開口問了,陸綏也根本不會告訴她。


    若是今晚站在她麵前的是吃醉酒的李裴,連哄帶騙,她還可能還能撬出些話來。


    至於陸綏,絕無可能。


    湖邊一時陷入沉寂。


    寒風颳過,像打在臉上的一記耳光。


    陸綏覺得她的話也是響亮的一巴掌,叫他從自作多情中清醒了過來。


    他和李裴,在她眼中又有什麽不同。


    都是能用得上的時候,才想得起花言巧語來利用一番。


    不,他甚至還不如李裴在她心中來的討人喜歡。


    陸綏步步往前,將她逼到了亭子裏。


    夜色漆黑,架在高出的宮燈唯餘羸弱的燭火。


    火光在男人冷峻蒼白的臉龐搖搖晃晃,他眼瞳漆黑幽靜,猶如地獄深處開出的業火,叫人心驚。


    「殿下想問真的帳本是不是在我手裏嗎?」


    竺玉覺得他這樣反倒可怕,看不出深淺,辨別不清喜怒。


    她有些後悔今晚這遭試探,後背直發冷,巨大的壓迫感之下,她想落荒而逃,剛轉過身,就被身後的男人狠狠扼住手腕,男人沉默間爆發的大力像是能生吃了她。


    她被困在他的臂彎間,她越掙紮,橫在腰上的手臂刻意收得越緊。


    兩個「男人」的摟抱,當然不像樣子。


    竺玉又氣又惱,她狠狠踩了他一腳,卻像棉花砸在石頭上,對他毫無影響。


    竺玉不知道他這是在發什麽酒瘋,隻覺得掐著她腰肢的手,像壓在她身上掙不開的一座山,沉沉的,牢牢的,禁錮著她。


    她抬頭,差點碰到了他的唇。


    竺玉的唇瓣一張一合,有意噁心他:「陸兄!你這是做什麽?快些鬆手,我並無龍陽之好!」


    她的話沒有作用。


    陸綏很冷靜,絲毫不覺得噁心。


    他的眉眼像落了霜,瞳色清冷,映著月色的疏離冰涼,他的手指緩緩移至她的脖頸,指腹輕輕摩挲著她的喉嚨。


    喉嚨細細的,平滑的,什麽都沒有。


    竺玉渾身定住,像是被點了穴。


    第53章


    隆冬時節。


    竺玉穿得厚厚的,外頭還罩了件避風的鬥篷,她平日裏在學堂穿得也都很嚴實,一層疊著一層,尤其是衣領,將脖子都遮得很嚴實,怕得就是旁人盯著她的脖子看。


    瞧出點什麽不同尋常來,惹人心疑。


    不過也不是沒有喉結不明顯的男子,真被人問起,她也提前準備好了腹稿來搪塞。


    陸綏的指尖仿佛沾了些深夜的露水,冰涼刺骨,瘦白修長的指尖輕輕挑開了她的衣領,捏著她細細的脖頸,大拇指漫不經心抵著那原本該有喉結的地方,輕柔得摩挲了兩下。


    她好像被捏住天敵後頸的小動物,頃刻間就乖覺了下來,渾身緊繃,似乎都忘記了要動。


    陸綏什麽都沒有說,正是因為他一個字都沒說才讓她覺得可怕。


    她身體僵硬,往後已是退無可退。


    幸虧夜色昏沉,她的臉色已經蒼白到底,圓潤烏黑的眼眸透著幾分被嚇壞了的可憐,好似浮動湖麵的潺潺水色。


    竺玉心裏已經慌亂一片,陸綏這是什麽意思?是在警告她嗎?無聲告訴她已經看透了她的身份。


    可他若是真的知道了,大可以直接去父皇跟前揭穿她的身份,欺君罔上是死罪。


    她動了動唇瓣,嗓子幹澀的厲害,話到嘴邊,她還是不敢問明白。


    陸綏居高臨下看著她,挑明了話,仿佛已經很不耐繼續同她裝傻下去:「這裏什麽都沒有。」


    竺玉懸在半空的心,因為他這句話終是沉了下去。


    她的臉色不太好看,下意識躲閃他的目光,微微撇過了臉,試圖糊弄過去:「陸兄,我是在問你帳本的事。」


    陸綏的指腹寸寸往上抬,力道很輕,幾乎沒怎麽用力,捏住了她的下頜,緩緩將她的臉轉了過來。


    他很平靜也很大度的告訴了她:「帳本在我父親手裏。」


    陸綏的視線順著這張臉,毫不遮掩掃遍她的全身。


    他忽然想起來那日她在溫泉池水中,以為不會有人過去,靠著池台,閉著眼睛全無防備的睡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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