菖蒲並未注意到延枚的小動作,她有些緊張,覺得延枚必定是生氣了,委屈的抽抽鼻子,不敢與他講話。


    延枚不動聲色放下袖子,眼神變得悠長,好像想起了什麽,又好像在努力思索著些什麽。


    場中間,白芨與寧黃二人打得正酣。寧黃因連續的打鬥,體力已經有些不支了,在白芨的猛攻下節節敗退。他暗道不好,想控製傀儡與自己前後夾擊白芨,卻不料動作太慢,被白芨鑽了空子,狠狠三腳踢在臉上,待他站穩時,鼻血橫流。


    寧黃擦了擦臉上的血跡,又將蹭到手上的血跡舔幹淨,突然道:“聽說你克父母?”


    “你說什麽?!”白芨怒道。


    “聽說你不但克死了親娘,還克死了白府全家一百多口人?”寧黃見白芨惱怒,越發陰沉大聲道。


    還沒等他說完,白芨已一個閃身衝過去,揮起未出鞘的劍迎頭劈下,寧黃召迴傀儡,勉強接住這一擊。白芨氣極之下的重擊讓他有些招架不住,一身的真氣都被震亂了。


    “我有說錯嗎?天下誰不知你白芨是白老爺在外邊私養的,克死了親娘不說,去了白府一年,白府全家上下被你克死,連你大哥的親妹子,你的姐姐你都沒放過!!”


    “你住嘴!!你住嘴!!”白芨瘋了一樣的揮下手中的劍,每一下都用盡了全身的力氣,打鬥時發出的清脆碰撞聲響徹整個比武場,人們大氣都不敢出,屏住唿吸靜靜地觀看。


    白芨此時的唿吸已經有些亂了,他被寧黃的話擾亂了心神,恨不得直接劈死他好封了他的嘴,手中亂了分寸。


    “我說的有錯嗎?!”寧黃一邊吃力的接招一邊繼續大聲嘲諷:“你以為你大哥是真的想救你嗎?!他不過是看你是個男孩,想為白家存個嗣罷了!你現在對他畢恭畢敬,難道不是因為這個?!又或者,你是覺得愧對你大哥的妹妹吧,那個女孩叫什麽名字來著?!”


    “不許你叫她的名字!閉嘴!啊啊啊!!!”白芨眼眶幾乎都要眥裂開,氣得全身顫抖,全身真氣沸騰到了極點,整個身體都要炸裂開了,他開始大聲嘶吼,從喉嚨中迸發出了悲鳴,皮膚都開始微微發紅了:“不許你叫她的名字!!”


    不許你說出那個名字!不許你再把我推進迴憶中,受千刀萬剮之刑。


    “哦?我說錯了嗎?你到白府不過三個月,你父親就病逝了,這難道不是你克的?”寧黃一早就知道,這樣會刺激到白芨。他知道白芨性子急,情緒不穩,此時出言相激,必會使他自亂陣腳,所以他故意挑了白芨最為脆弱隱秘的疤痕,然後狠狠揭開,將血淋淋的事實公諸於眾。他看著白芨,終於在他緊而密的動作中尋到了一絲錯處,冷冷一笑,暗自運氣,那半空中的人形傀儡,竟然又開始劇烈顫動,有什麽異物從它的背部一點一點鑽出,整個傀儡都在空中劇烈的扭動,場麵極其慎人。


    “是不是我克死的,與你何幹!有在這扯皮的功夫,不如再吃我一劍!”


    白芨絲毫沒有注意到身後的異變,依舊在一味的擊打寧黃,寧黃嘴角微動,念出了一串不知名的東西,突然,那傀儡停止了扭動,臉上本該是眼睛的位置的黑洞衝著白芨,像是在凝視他。他身後的異物已經完全從它的身體中剝離開,突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向白芨衝過來!


    “白芨!”阿元失聲驚叫道。


    那異物速度極快,幾乎沒人看清它的蹤影,狠狠的朝白芨後心刺過來!白芨來不及反應,閃身想躲,無奈為時已晚,隻感覺右臂一陣撕裂般的劇痛,低頭一看,已經被劃開了一個血淋淋的大口子,有鮮血從傷處爭先恐後的湧出。白芨想捂住傷口,頭上卻如被巨石砸到一般,針紮般的疼,腳下也有著虛晃,不過三步,便單膝跪地,胳膊也動彈不得了。


    白芨抬頭,原來那劃傷自己的,是兩把利刃,刀柄是用人的骨頭做成的,有一股濃濃的腐屍氣味。


    “這東西有毒。”白芨道。


    “沒錯。”寧黃冷笑道,他抬起頭,極其陶醉的吸了口氣,感歎道:“你不覺得,這味道很好聞嗎?”


    那味道極其酸臭,像放壞了的雞蛋,又像是滿是青藻的臭水溝,哪裏好聞。


    “如果你喜歡,我也可以讓你今天也變成一具屍體。這種好聞的味道,就能遍布你的全身了。”白芨道。


    “哦,是嗎?”寧黃走過去,蹲下,用手捏住白芨的下巴:“你這麽嘴硬,是因為你的命硬嗎?”


    “當年丞相府的大火,還沒有燒醒你嗎?”


    白芨的眼中,閃過了一絲怯懦與掙紮。


    “那個女孩子叫什麽來著?想我當年還與她有過一麵之緣。”


    “對了,叫白薇。”


    “那丫頭長得那麽水靈,要不是太小了,”寧黃湊近白芨的耳朵,他嘴中噴出的氣息吹入了白芨的耳朵:“我........還挺想把她做成傀儡的。”


    ——————————————————————


    初春


    一大早,天亮沒多久,白府就已經開始喧嘩了,這在白府可是不常見的事,白丞相白越坐在堂上,麵色陰沉,盯著堂下跪著的兒子白君素,和一個剛剛三歲,跪都跪不穩的小豆丁。


    小豆丁跪的搖搖晃晃,極其委屈,偷偷拽了拽父親的束帶,小聲道:“爹爹,我腿疼。”


    一向對他百依百順的父親卻皺了眉,嗬斥道:“芨兒,不許多話。”小孩兒癟了癟嘴,不再說話。


    自打一個月前,母親去世後,父親就對他越發嚴格了,吃飯時不能滿地跑,要有吃相;說話要有說話的規矩,不能隨意撒嬌,一旦出錯,父親的巴掌就招唿上身。而以前,在家中訓斥自己的那個人一向是母親,父親則是哄慰自己的那個。


    白君素沒空去看兒子委屈的臉,對著堂上的老父三叩首,道:“孩兒不孝。”他許久沒見過父親了,如今突見,倒覺得父親鬢角越發的斑白了,心中更是愧疚。


    “你還有臉迴來!”白越狠狠一拍桌子,氣得渾身發抖,桌子上的茶杯幾乎都要墜到地上了:“拋棄發妻!與紅塵女子在外勾三搭四!三年不歸!你說,你眼裏還有什麽?!還有我這個父親嗎?!你說走就走,走得瀟灑,你對得起為你操勞多年給你誕下一對兒子女的發妻嗎?!蘇兒和薇兒長了這麽大,你可能教導半分!”


    白君素聽了,心中著實愧疚,大兒子白蘇如今已經六歲了,離家時還是個嬰兒的小女兒白薇,如今也怕是變成了一個伶牙俐齒的孩童了吧。他苦笑,自己總覺得父親逼迫自己一生,不配為人父,而他自己呢?他自己就有資格成為那兩個孩子的父親了嗎?


    “兒子有愧。”白君素垂頭道。


    突然,門口的花瓶輕微晃動了一下,一個小手從花瓶後麵伸出,扶住了花瓶。接著,一個毛茸茸的小腦袋在花瓶後麵露出,又被拉了迴去。


    “你真是笨死了。”小白蘇皺眉盯著自己身前不老實的小妹妹道。


    “你才笨死了呢!這地方這麽小,我怎麽可能不碰到啊!”四歲的小姑娘理直氣壯道:“還有,你可不可以不要跟我躲在一個地方,你個子這麽高我會暴露的好嗎?”


    “你小聲一點!”白蘇連忙去捂她嘴,急得一身汗,可惜還是無濟於事。


    “出來吧,是誰躲在那?”白越故作嚴肅的喝道。


    小姑娘見事情敗露,衝自家哥哥做了個嘴臉,笑眯眯的跑出來,略過一旁跪著的父親,一把撲進白越的懷中,撒嬌的叫道:“爺爺!”


    白越本想嗬斥兩句,無奈小孫女柔軟的身子在自己懷裏打滾,兇也兇不起來了,心裏像抹了蜜一樣,抱起小姑娘親親道:“薇兒是想爺爺了嗎?”


    “是想爺爺了,可想可想了。”白薇的雙眼笑成了月牙形,露出了小虎牙道。


    “哪裏想了?”白越逗她。


    “這裏想了。”白薇伸出肉乎乎的小手指指自己的胸口處:“心裏想了。”


    白越被她逗得哈哈大笑,一點也不生氣了。


    “給爹爹請安。”小白蘇在離白君素三步遠的地方撩袍跪倒,給白君素請安道。他抬頭,又皺眉對白薇道:“薇兒不得無理,下來給爹爹請安。”


    “爹爹?爹爹在哪?”白薇撇撇嘴,眼睛瞄都不瞄白君素一眼,驕傲道:“薇兒隻有娘和爺爺,生而無父!”


    “白薇!”白蘇怒喝出聲,小臉生氣的都皺在了一起:“你怎麽這麽不知禮!娘平時是這麽教你的嗎!”


    白薇見哥哥真生氣了,一個勁兒的往爺爺懷裏鑽。白越見兒子跪著,孫女坐著,確實有些不對,便緩和了語氣道:“君素,你起來吧。”然後,猶豫了一下,看向堂下跪著的小豆丁,道:“你也起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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