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師莫若徒。


    螭烽火知道自家師父並不看重身外物,感情內斂不似少年。


    看起來心素如簡,萬般不在意,實際上極是重情內斂。


    就像是封在罐中的油脂,遇火爆燃。


    “師父,且聽烽火一言。浮雲洞陣法亦是狐族曆練之法,風險與機緣共存。您現在趕到聖島,也隻能炊沙作飯,憑白浪費時間。”


    他死死抓住敖青上下顎,避免這個煩心玩意再說出什麽火上澆油的話來。


    “再說乘船出海、再歸巴陵,來迴起碼要兩月時間。師父不是在內城懷念過人間新年嗎,到時候可就過錯了。”


    見靈犀螺發光未斷,知道師父正在考慮,他索性說出自己的猜測:“而且塗山氏多智,陣法開啟或許不是無的放矢,說不得就是為聖島排名做準備。”


    “敖青剛被救下,神誌不清,淨說些昏話,師父不必當真。”


    唐肅玉雖然明白螭烽火說的有理,但仍然恨不得立時穿梭到青丘島上。


    他站在牆沿青瓦上,遙望著南海方向,悵然若失。


    胸中鬱氣積攢,不斷幹擾著五炁流轉。


    世界廣大,個人何其渺小;大道無窮,修為如此低微。


    對於修為神通的渴望如同點燃的山火,一發不可收拾。


    散去靈犀螺法力,他禦炁飛起,緩慢升空。


    陸府盡收眼底。


    蟲家姐妹在打鬧,陸鬱壘和馬靈耀在窗口發呆,蟲若螢低著頭不知道在和陸神荼說些什麽,家丁仆婦們各自忙碌著。


    人間煙火,既熱鬧又平凡。


    直到萬物化點,世界成圖。


    漂浮在雲端的唐肅玉默念清靜經,愁絲斬去、心緒安寧、念頭空明。


    滄海一粟,天地蜉蝣。


    天穹空蕩,唯大日光明。


    唐肅玉即使五炁圓滿,也無法長久直視大日。


    太陽星君重傷不愈,難以自持,時時刻刻逸散著無窮力量。


    太白星核陡然飛出,莫名散出光輝。


    大日旁側顯出一道虛影。


    啟明、長庚。


    星核像是活物,傳遞出興奮的情緒,輕易衝散唐肅玉惆悵的情緒。


    無端生喜,更是傷心。


    肺藏吐納,金炁受到星核浸染,生出陽炁,即為庚金炁。


    五帝之一白招拒虛影坐鎮其中,神念聲與太白星核交相輝映。


    孤陰不生、獨陽不長。


    太白並非恆星,自然有陰陽。


    庚金炁沒有轉為水炁,反而抱陽生陰,誕生絲縷辛金,彼此糾纏。


    庚辛金德受之四炁,與水德一炁匯通成五,是為五炁朝元根基。


    如今庚金陽、辛金陰已生,肺藏金炁徹底圓滿。


    雲霧本是水炁,五行金生水,受金炁影響,迅速聚攏。


    小半個時辰後,廬州徹底被雲層遮蔽,昏暗無光。


    人間亮起一縷光明,隨後街道、府邸、村落接連露出些微光明。


    彼此連成一片。


    唐肅玉撥開雲層,遙望人間,記憶迴到前世車水馬龍的場景。


    修道為何?成仙為何?


    大道泛兮,其可左右。萬物恃之以生而不辭,功成而不有。


    衣養萬物而不為主。


    常無欲,可名於小;萬物歸焉而不為主,可名為大。以其終不自為大,故能成其大。


    他想要收迴太白星核,忽然聽到低聲耳語。


    “七曜不歸,人間難存。陰陽即將崩潰,地府鎮守魔君已不重要。”


    “看看世間,看看世間!”


    唐肅玉分不清聲音來源,借由神通延伸神識探查,毫無結果。


    胸腹內五髒神君齊齊溢出輝光。


    赤、青、黃、白、黑,五炁以白帝白招拒為首,引動太白星核。


    益州、泰山、南海、北極各自升騰起宏大氣息,遙相唿應。


    世間所有修士心底生出莫名感應,五藏各自生出一絲炁來。


    隻是胸中絲縷五炁過於微弱,以至於地花以下的修士根本察覺不到。


    外觀其形,形無其形;遠觀其物,物無其物。


    唐肅玉察覺到與之前不同的五炁,靜心體悟。


    熒惑、歲星、鎮星、辰星,皆在人間。


    托起司南,手捧金書玉冊,唐肅玉默念五德星君名號。


    益州火德、泰山木德、南海土德、北極水德。


    太白星核穩定下來,晃悠悠重歸肺藏。


    唐肅玉禦使庚辛金炁灌入星核,開口問道:“星君,能聽到嗎?”


    白帝神君端坐正中,麵容模糊,身披毫光。


    星核被祂托在掌心,浮空旋轉。


    “太白星君,救救弟子吧。弟子身上重擔太多,實在是癡毒橫生、鬼迷心竅啊!”


    太白星核忽的止住旋轉。


    “前路艱難險阻,未來無可預料。小友若是安天命、順時節,亦能順遂直至世間湮滅,萬物歸無。”


    祂的語氣依舊沉穩:“以凡人來說,千載壽歲已是仙神之輩。如何去做,小友心中有數,何必來問吾。”


    金炁收攏後,雲氣也逐漸散去,陽光重灑廬州。


    “弟子懂得,但是星君未免太過無情。沒有功勞也有苦勞,弟子難道不該得幾句誇讚?”


    “嗬嗬。”太白星君帶著幾分愉悅,輕笑出聲,“自無不可,隻是原本吾打算前往鬥姆宮求見紫光夫人,為你求取日月珠來著。怕是暫時沒得空閑嘍。”


    唐肅玉神色一正,語調說不出的正氣凜然。


    “星君,天將降大任與我,不過是苦心智、勞筋骨、餓體膚、空乏身。弟子自當動心忍性,曾益吾所不能。”


    他拍拍胸脯,對著虛空朗聲道:“隻是當前盟友四處有難,弟子分身乏術,確實疲於奔命,才叫外魔鑽了空子,生出怨懟之心來。”


    “青丘有驚無險。”


    “多謝星君指點,弟子心安釋惑,念頭通達也!”


    唐肅玉收迴金書玉冊,心情暢快,忍不住長嘯唿喝。


    金鳳自耳後浮現,環繞著他飛行,神態疑惑不解。


    “金鳳,我意快哉,可否與我暢遊廬州?”


    話音未落,化光疾馳。


    金鳳叫喊著:“人與鳳凰比飛,你也太小瞧我也!”


    振翅迎風,追逐其後。


    兩道虹光交錯劃過天際,廬州百姓紛紛駐足,稱頌神跡。


    行至村落處,有熟悉的聲音傳來。


    “可是三清觀唐道友當麵?”


    唐肅玉細細看去,喜道:“陸兄?是你!”


    中年道士發髻疏鬆,胡須淩亂,衣衫襤褸,唯獨雙眼神采奕奕,一身氣度飄然若仙。


    正是陸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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