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巽從這言語中得知,自己剛才失手重傷的,竟然是火神族的少主!心中也是波濤洶湧,暗暗叫苦。


    林家雖然也是巍然世家,但再厲害的世家,也隻是世家。一個世家麵對一個族群,還是神族後裔……他想想便不敢再想。


    當下趕緊解釋:“這……這是鄙人的無心之失,夫人……明察。”


    祝宓冷冷道:“我管你有心無心,我兒子現在已經倒下,奄奄一息。我不是不講道理的人……”說著一指洪浩,“我兒子便是我這一生最大的道理。”


    她頓了一頓,森森道:“他若沒了,道理也就沒了。”聽得在場之人心中俱是一凜。


    也不怪祝宓出離憤怒,洪浩是她曆經千辛萬苦才尋迴來,本就覺得虧欠甚多。中間又經曆那麽多離奇波折,才使得洪浩終於心無掛礙認下她這個娘親。


    更何況自己這好大兒機緣氣運,洪福齊天,是她這個當娘的無與倫比的驕傲。


    這麽好的兒子,上船不到一天,又被打成重傷,誰個不氣,誰個不瘋?


    即使知道自己這孩兒有神奇的自愈能力,自己的火神之息也未發動,應無大礙。她還是忍不住說出了那一番充滿威脅的兇戾話語。


    林悅被洪浩噴了一臉,此刻顯得說不出的詭異恐怖。但她全然不顧,隻是木然走向祝宓。


    走到祝宓跟前,緩緩跪下,“夫人,是我害了公子,我把命賠給公子。”


    林巽不為所動,楊旭雖然有些焦急,但恐是被祝宓先前的話語所懾,嘴唇動了兩動,卻終究沒能說出一個字。


    一個親爹,一個未婚夫,不過如此。


    祝宓已聽雲講過了事情的經過,望著林悅失魂落魄,萬念俱灰的模樣,突然問道:“你到底是真醉還是裝醉?”


    林悅一愣,不料祝宓會問起這個,她流淚道:“我,我也不知道……這是我第一次飲酒。隻覺頭暈目眩,走路有些飄忽,我內急本想如廁……誰知撞見了公子。”


    祝宓心中暗忖:“按雲所講,我孩兒是要幫這女子,如我怪罪於她,孩兒知道定然不喜。不過這女子也是命苦,遇上這樣的老爹和未婚夫……罷了,還是等我孩兒醒了再做計較。”


    想到此處,她對著林巽和楊旭冷冷道:“我孩兒重傷,總是因她而起。這女子我要帶迴處置,你們可有意見?”


    林巽麵色鐵青,祝宓這話的挑釁意味甚濃。他狠心出重手對付自己女兒,本來就是為了維持家族聲譽尊嚴。若林悅這般輕易被帶走,林家顏麵似乎有些難看。


    可倘若不答應,那林家與火神族的梁子便是實打實的結下了。彼時就不是麵子而是生存的問題了!林巽隻覺自己是一隻小小小小鳥,想問生活的壓力與生命的尊嚴哪一個重要。


    他目光閃爍,顯然在權衡利弊。終於開口,“此事確因小女而起,於情於理該由夫人處置……鄙人,無話可說。”


    楊旭的心中則是另一番滋味。他對林悅有著深厚的感情,但似乎從未得到過對等的迴報。先前林悅的舉動,已經說明,自始至終他未曾進入過林悅的內心。


    未婚妻的意思,就是還沒大婚,還沒娶過門,還有變數,眼下就是變數。做父親的都沒出頭,如果自己此刻站出來為林悅說話,不僅救不了她,反而可能將自己和家族卷入更大的災難之中,何苦來哉?


    他當下並不言語,保持沉默,沉默是金。


    祝宓看著兩人的神色,心中冷笑。她知道這兩個男人都在為自己的利益考慮,根本沒有勇氣為林悅出頭。她的聲音更加冰冷:“那這個人,我就帶走了。”


    林巽艱難地開口:“夫人,小女雖然有錯,但……倘若公子無恙,還請夫人手下留情。”算是為女兒說話求情了。


    楊旭仍是一言不發。打定主意,下了船,和林家再無半點關係。


    祝宓的目光在兩人身上掃過,她的眼神中充滿了不屑。


    她冷冷道:“你們這些男人,平日裏自詡英雄,到了關鍵時刻,卻連自己的女兒,自己的女人都不敢保護。真是好父親,好夫婿。”


    她的話如同利刃,刺穿了林巽和楊旭的自尊。兩人的臉色更加難看,但他們都知道,祝宓說得沒錯。在這種情況下,他們選擇了自保,放棄了林悅。


    林悅並無任何痛苦表情,臉色平靜漠然,仿佛他們談論的一切,都和自己無關。


    雨雪雲霏,兩人抬著洪浩,兩人押著林悅,一行人迴到了房間。


    卻不料迴了房間,祝宓突然收了冷若冰霜的高高在上,換了和藹麵容,“姑娘,你無需害怕,我並沒有打算對你怎樣,我孩兒既然幫你,我自然不會拂了他心意。”


    “況且,我孩兒是大氣運之人,怎麽會被區區一拳打死……說來姑娘你也真有眼光。”祝宓得意道。


    畫風突變,林悅一時間有些不知所措。


    她本以為祝宓會將她痛打臭罵一頓,若洪浩真的有個三長兩短,必將她宰殺,搞不好還配個冥婚啥的。


    她本就是心如死灰,所以也全然不懼。但現在祝宓講的,大大超出她的意料。同樣是為人父母,為什麽自己的爹爹就從來不願意順了她的心意?人家的母親,兒子都一躺不起了,還要顧慮兒子的感受。


    林悅聽聞洪浩無事,眼睛一亮,“公子無事麽?那……那太好了。”看來她對洪浩,還是滿懷愧疚。並不覺得別人為她付出再多都是理所當然的小仙女。


    “不過我看夫人剛剛聲色俱厲,並不像是玩笑……既然公子無事,夫人為何……”林悅問出了心中不解。


    祝宓正色道:“自然不是玩笑,我兒子畢竟是火神族少主,那般情景,若不亮出些手段顏色,說些狠話,豈不是讓人覺得火神族不過如此?教人輕看?”


    林悅點點頭,這個就是所謂的尊嚴,聲譽,麵子。她父親最在乎的東西,她自然知曉。


    見祝宓和藹,她也沒了先前的必死之心,活泛起來。“那夫人為何要帶我迴來?”


    祝宓一笑,並不迴答,抬頭望向窗外,像是在迴憶什麽。


    過了好一會,她突然問道:“姑娘,你實話告訴我,你既然喝了酒,頭暈目眩,神誌不清,為何又非要我孩兒扶你?若是另外一男子,你還會這樣麽?”


    林悅突然羞澀,好在她臉上本就是血汙一片,倒是遮掩了許多。


    “我……我也說不清楚,當時我與公子撞個滿懷,卻並未把公子看得分明,但……我罵他一句,他並未生氣……我就突然覺得這個人……很老實,教人放心。”


    “而且感覺有他在,你就可以什麽都不管了,天塌下來,他也會替你頂著,是不是?”祝宓補充道。


    林悅吃驚望向祝宓,“夫人怎麽……怎麽知道?”


    “因為……”祝宓喃喃道:“我當年遇到他爹時的場景,和你一模一樣。”


    “隻不過我比你幸運,我們火神族,不會強迫自己的孩子做不喜歡的事。更不會把兒女當做私產,當做籌碼,當做棋子……”


    “你那個爹爹,所作所為,絲毫沒有為你這個女兒著想。說起來是父女,我看更像是奇貨可居的商人。我孩兒既然想要幫你,我自然要鼎力支持,所以才把你帶迴來,不然我那孩兒不是白白挨那一拳?”


    “我也不會限製你,囚禁你,隻不過是給你一個選擇,你若還是願意做大小姐,你那隨時都可以離開。但你若想改變命運,這便是一個機會。”


    這一切,完全出乎林悅的預料,她撲通跪地:“多謝夫人相救,我死也不會迴去了。情願留在夫人身邊侍奉夫人。”


    祝宓把她扶起,笑道:“你遇見我兒的情形雖然和我遇到他爹的情形一樣,但也有不同……他爹與我,一個未娶一個未嫁,兩情相悅……我這孩兒,嘖嘖嘖,可比他爹本事多了。”語氣頗為自豪。


    林悅急道:“夫人誤會,我不是這個意思,我隻是想把公子大恩,報於夫人。”


    祝宓故意歎口氣:“你自己都是丫鬟仆人伺候慣了的主兒,怕是伺候不來人。罷了,你先與我們同行,等下了船再做打算。”


    接著又有些好奇問道:“我看你那未婚夫,也還儀表堂堂,你為何如此厭惡?”


    “他十多歲時偷看我洗澡,被我發現。”


    “呃……你這一身血汙,現在也該洗澡了,放心,我孩兒不會偷看。”


    此刻眾人正是在洪浩的房間,洪浩躺著一動不動,的確不像是想偷看的樣子。


    但臉色已經白裏透紅,與眾不同。不像剛剛中拳時那般毫無血色,看來體內的朱雀之力,又在拚命勞作。


    本來安排林悅和陸芷一間房同睡,可林悅說想留下來照顧公子,總要等洪浩醒了才能安心,祝宓也就由她,另叫四女子輪流值守。


    果然,待到隔日清晨,洪浩悠悠醒來,已經神清氣爽,屁事沒有。


    不過他一起身,望見林悅和不知雨雪雲霏中哪一位之時,倒是嚇了一跳。


    好巧不巧,幾名女子輪值,此刻又正好是雲。雲見他醒來,興奮道:“少主,你終於醒了。”


    洪浩這才想起自己昨日挨了一拳,後邊情況便不知道。但眼見醉酒女子也在此,應該沒什麽事了。


    林悅見他醒來,也是十分驚喜,這麽重的一拳,現在渾如無事人一般。這洪公子當真不一樣。


    當下款款一個萬福,“小女子林悅,多謝洪公子救命之恩。小女子定當結草銜環……”


    這套話洪浩聽得耳熟,嚇得趕緊擺手:“打住,打住,結草銜環不用了,我家已經兩個鳥人,你無事便好。呃……你不喝酒,看著比昨日好了許多,還是少喝些好。”


    此刻林悅不似昨日他見時醺醺醉態,頗為端莊俏麗,聽洪浩這般說話,有些赧然。“公子的話,小女子記下了。”


    洪浩問道:“昨日後來如何收場?”


    雲便把後麵發生之事給洪浩講了,洪浩聽罷,也對林悅生出幾分同情。


    “那你跟著我娘親好了,放心,我娘親雖然說得駭人,其實刀子嘴豆腐心,對自己人極好。”


    雲打趣道:“少主,這麽快就是自己人了?也對,昨日你們抱得分也分不開……都快成一個人了,算得上自己人。”


    這話說得二人麵紅耳赤。


    洪浩訕訕道:“那按你所說,怎樣才算自己人?”


    “總要你知她深淺,她知你長短,方算得上自己人。”雲本是表達要知道底細的意思,但聽來卻有些如狼似虎。


    洪浩笑道:“要這般說,我們也不算自己人,我連你們幾個誰是誰都分不清,更莫說其他。”


    幾人談笑間,門外傳來陸芷叫聲:“洪大哥,醒了沒?”


    洪浩趕緊大聲迴道:“醒了,我無事,多謝小妹關心。”揮手示意雲去開門。


    門一開,陸芷一下子躥進來,快步走到床前,仔細打量洪浩。


    “真的有這般神奇!”陸芷驚叫,“宓姨說大哥不會有事,我想恢複總要些時日,沒料到隻一晚上就好了。”她未見過洪浩朱雀之力的神奇自愈,驚歎不已。


    洪浩苦笑:“一拳而已,有甚驚奇?我有個姐姐,拿我當練拳的沙袋,那時每日便要挨幾百拳,打了好些年……還誇我是挨打的好材料。”


    三女子異口同聲:“確實是好材料。”


    陸芷突然滿臉堆笑:“洪大哥,一會帶上我唄。”


    洪浩茫然道:“什麽帶上你?”


    “咦?大哥你忘了今日和慕容公子約了茶肆喝茶?”


    “哎呀,小妹你不提醒,我倒是真的忘了。”洪浩一拍腦門,“對對對,我約了慕容公子喝茶。”


    說到這裏猛然醒悟,“我還當小妹是專程來關心為兄,原來醉翁之意不在酒……”


    陸芷俏臉慢慢顯出兩朵雲霞,“關心過了呀,你又無事,自然要去赴約嘛。”


    洪浩正色道:“小妹,不是為兄不願意帶你,還是那句話,總要我先去探個明白。萬一人家已經婚配,或者有了未婚妻,你在旁聽到豈不失落?你的性子又藏不住事,那場麵就尷尬了。”


    陸芷知道洪浩說得有理,可就是想去。別樣不講,就是看看也是歡喜滿足。


    當下撅了小嘴:“就算婚配,我看看又不會怎樣……”


    洪浩還是搖頭,“還是要問個明白才好,若是單身,大哥來給你牽線搭橋,做這冰人。”


    聽洪浩這般說,陸芷心情才慢慢舒展,不再堅持。


    “那大哥你早些去吧,我也好……早些知曉。”


    洪浩無奈,“那你們都出去,我換身衣裳,第一次喝茶,總要整潔鄭重一些。”


    陽光透過精致的雕花木窗,灑在了茶肆的每一個角落,空氣中彌漫著淡淡的茶香和木質的清新。


    洪浩踏進茶肆,目光掃過那些或低聲交談、或獨自品茗的茶客,最終定格在了那個坐在窗邊,一身白衣勝雪的男子身上。


    他的氣質非凡,舉止優雅,仿佛天生就帶著一種讓人難以忽視的魅力。此刻,他正靜靜地坐在那裏,手中把玩著一隻精致的茶杯,目光似乎在窗外飛馳的景色中遊離。


    洪浩整理了一下衣衫,緩步上前,慕容貴已經看見他,正微笑招手。


    “洪兄,你現在可是這條船上的名人了。氣運之子,護花使者,蒼翠劍主!”


    洪浩心中一凜:“他怎知木劍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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