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浩對空拜了三拜,心中暗忖:“沒想到這種夔大哥,也是我輩中人,功法如此之高,我渾身解數無法破解之敵,他隻一個法寶葫蘆便輕而易舉,這修行之路,還需勤學苦練,不然保護唐綰姐,不過是一句空話。”


    他卻不知,那種夔來與不來,下一刻鬼書生都是必亡之局,其實無甚差別。那緊急關頭,體內金丹已經凝聚成嬰,完成了境界提升。那時若種夔還未趕到,元嬰就會自行衝出洪浩身體,把那鬼書生撕扯個魂消魄散。


    這邊想著,那邊卻急急跑到唐綰身邊,唐綰此時仍是昏迷未醒,洪浩也不叫她,隻是蹲守在她身邊,靜靜的望著她。


    在皎潔月光之下,唐綰麵容猶如初綻的桃花,嬌嫩而飽滿,透出一種令人心醉的柔美。雙眼緊閉,睫毛仍在微微的顫動……洪浩望著猶如畫中精靈一般的唐綰,心底充滿無限憐愛與歡喜。不時用手清理一縷一縷垂落唐綰麵龐的細發。


    終於,一炷香之後,唐綰緩緩睜開眼睛,她記憶還兀自停留在被鬼書生擊飛之時,一看到渾身帶血的洪浩,哇的一聲便哭出來,嘴裏不住叫喊:“你快逃,你快逃。”


    洪浩趕緊按住她雙肩,平複她的激動,柔聲說道:“唐綰姐,無需害怕,那惡人……那惡鬼已經不在了。”


    唐綰這才慢慢平複下來,環顧四周,果然不見那鬼書生的身影,甚是驚疑,望向洪浩道:“你……你竟能將他滅殺?”


    洪浩搖搖頭,卻不貪功,道:“不是我,是我一個朋友,專事捉鬼,十分厲害,將那惡鬼收了。”


    唐綰還是將信將疑,道:“那惡鬼……十分了得,據他自己說,已經在這片茫茫大山裏,修煉了五六百年,便是離火宗那些惡人,也奈何不了他。”


    洪浩道:“到底怎麽迴事?姐姐你為何與他一路?說來聽聽。”


    於是唐綰細細道來:“自那年與你分別之後,我深知自己功法淺薄,便隱匿行蹤,不再去找那些離火宗弟子。卻不料大約一年之前某個深夜,我外出采些山水精氣,被那惡鬼撞見,便糾纏於我。”


    “後來慢慢得知,他說自己是幾百年前,去都城趕考,路過此地,被山賊搶殺,他自詡滿腹經綸,枉死此地,也是一口怨氣不肯散去,化為惡鬼。”


    “他潛心修煉,日積月累,慢慢功法也就厲害了,這茫茫群山,大大小小無數鬼魂,都無一個對手。”


    “他要我做他娘子,我不情願,他也不惱,他說日月漫長,有的是時間等我迴心轉意,他已有幾房鬼妻,都是如此得來。”


    “後來終於等不耐煩,說沒見有我這般執迷不悟之人,今日又來糾纏於我,此時你卻招喚於我,你一招喚我立刻便知,我不敢前來相見,怕他跟隨,加害於你。便假意答應三日後與他成親,轉他注意,隻望著你速速離開。卻不料……你卻不死心……又強製招喚……那招喚越是誠心,我便越是難以自製……最後實在控製不住身體,被你招了出來。”說到此處,那唐綰臉上難掩羞澀。


    洪浩聽得此處,終於明白前因後果,心中波瀾起伏,久久不能平息,感動至深。


    沉默片刻後,洪浩才結結巴巴道:“唐綰姐……對不起……我誤會你了……我真該死。”


    唐綰情知他所指是何事,卻也故意裝作不知,女兒心性大發,細聲細氣道:“哪有什麽誤會?”說罷自己卻先兩頰飛紅。


    所幸黑夜之中,洪浩也看不分明,他又不善說謊,隻得老老實實迴道:“我見那惡鬼叫你娘子……便覺……便覺憤懣……心裏十分失落……又見你叫他相公……當時卻不知你是情勢所迫……更是如被雷擊……一時間……一時間便覺得萬念俱灰……活著也無甚意思……卻是誤會於你……”這短短幾句,洪浩在那裏吞吞吐吐,說了半天才說完。


    唐綰心裏十分受用,卻道:“你我說來不過一麵之交,你能如此牽掛於我,小女子倒是十分……十分惶恐。”


    洪浩聽到“惶恐”二字,想起每次一提這二字便會挨一頓毒打,不禁啞然失笑。


    唐綰見他突然發笑,不明就裏,嬌嗔道:“你為何發笑,是我這般說話好笑麽?”


    洪浩慌忙解釋,把這“惶恐”二字典故給唐綰解釋了一遍。又把從上次分別之後,自己的遭遇經曆,原原本本,仔仔細細給唐綰說了一遍。


    唐綰聽完,如聽天書,咂舌道:“沒想你的遭遇如此精彩離奇,但也算上天眷顧,對你青眼有加。”


    兩人說不完的話,不知不覺,便東方既白,唐綰道:“和你說話,時間總是過得飛快,眼見天又要亮了,我先迴洞躲避,晚上再來找你。”


    洪浩想起種夔臨走所言,急道:“不用躲避,我那大哥說已經給整座山莊施了法術,隻要在山莊範圍之內,無需避諱白天,都可自由行走。”


    唐綰聽後大喜道:“還有此等法術?那可真是太好了。”她生前本來就是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大小姐,行動範圍本基本就在山莊之內,極少外出,那如今若無需避諱白晝日光,便與生前無異。


    等到太陽升起,唐綰轉動身體,試探著把手伸到陽光之下,果然毫無異樣,唐綰雀躍欣喜,拉著洪浩跑來跑去,給他一一介紹房間。


    洪浩突然想起,立過誓言,要給唐家那些先人入土為安,便讓唐綰帶他找到雜物間,尋些鋤頭鐵鎬之類。雖年月久遠,大都鏽蝕,但挑揀一番,還是尋出一些堪堪能用。


    洪浩讓唐綰站在門口,他自來到廣場,先在廣場邊鬆軟泥土掘個大坑,把眾人骸骨收攏一堆,都放到坑裏埋了。又根據唐綰指點,把她爹娘骸骨收殮,做了一個合葬墓。最後找了一個瓦罐,把唐綰遺骨小心撿好,裝入罐內,卻不掩埋,抱進了山莊。


    唐綰驚奇,問道:“為何不埋?”洪浩臉色微微發紅,道:“我聽種夔大哥說,隻要守著骸骨,你便是千裏萬裏之外,隻要誠心唿喚,總能迴來。我覺得帶在身邊穩妥些。”


    唐綰聽罷,心裏一甜,柔聲道:“你個傻瓜,如今得了你那種夔大哥法術庇護,這山莊內我自由行走,我還用去何處呢?這裏本是我家,……你若願意,也是你家……按你所說,那離火宗也不會再來打擾……我自然是每天守在家裏,走千裏萬裏的,隻能是你。你難道帶這麽大個罐子四處遊走?”


    洪浩一聽有理,便在山莊之內,尋了個花壇角落,把存放唐綰遺骨罐子小心埋好。


    唐綰又道:“這山莊甚大,你師父他們,全部過來,也是可以的。”


    洪浩想了想道:“卻不知師父他們是何心意。再從長計議吧,反正到時候我給師父說上一說,她老人家自會定奪。”


    唐綰也不多言,雖不知洪浩能在這裏陪自己呆多久,但無論如何,眼下卻是幸福滿足,那且珍惜眼下。


    洪浩忙完了遺骸安葬,感覺有些饑餓,才想起已經許久未曾進食。便道:“唐綰姐,你……你會餓麽?我倒是有些餓了……”


    唐綰莞爾一笑,說:”我卻無需進食,隻夜間采納吸收山水靈氣便可。忘了你卻是要吃飯的。這山莊裏,廚房那些物件都是在的,隻是年月久遠,恐已不能使用。你去采辦迴來吧。這山莊裏金銀都有,你隨便取用。“


    洪浩點頭稱是,卻磨磨蹭蹭不願離開,他久別重逢,患得患失,生怕一時半會見不到唐綰又會生變。唐綰知他心意,怕他挨餓,三番兩次催他,最後不得已,嫌道路漫長,也不走路,禦劍而去,一炷香不到便返還。備齊了柴米油鹽醬醋茶。


    當下生火做飯,這水月山莊,沉寂一百多年的歲月,隨著這一股嫋嫋炊煙,仿佛蘇醒複活,重迴人間,再也不似那清冷模樣。


    洪浩做好飯菜,坐下吃飯,唐綰雖不進食,卻也乖巧坐在一旁,隻拿眼看著洪浩狼吞虎咽,掩嘴偷笑,默默陪伴。


    洪浩也是閑不住之人,吃完飯,便又開始開始收拾屋子,先把唐綰閨房收拾打理得幹幹淨淨,以後唐綰便又住迴此間。又在閨房旁邊收拾出一間房自住。他做活時,唐綰便在一旁打個下手,做些輕便活計。兩人齊心協力,很快便收拾出兩個幹淨房間。那唐綰見洪浩做得滿頭大汗,便找條毛巾,不時為他擦拭汗滴。


    做完這些,兩人歇息,唐綰燒水泡茶。兩人喝茶聊天,洪浩又說了許多成長趣事,那唐綰聽得津津有味。


    洪浩道:”唐綰姐,我聽我師父言,並非人死不能複生,隻要修為高到一定程度,卻是可以的……“


    唐綰道:”這些我卻不在意,隻要能像現在這般,不也很好嗎?我還不會變老,永遠都是這個樣子……你……你不喜歡嗎?“


    洪浩慌忙解釋道:”怎麽會,我不是這個意思……“


    唐綰嬌羞道:”說到這個,我卻正要想說,你左一個唐綰姐,右一個唐綰姐,卻不是你以後白發蒼蒼,滿臉皺紋,還要這般叫我?“


    洪浩撓撓頭,道:”這個倒不曾想過,那時候這麽叫,便叫習慣了,那我該如何叫你?“


    唐綰氣他榆木腦袋,賭氣道:”按年歲,我一百二三十歲了,你叫我奶奶,祖宗也是可以的。“


    洪浩撓撓頭,他又不是蠢笨,隻不過和女子接觸不多,卻不怎麽了解女兒家的小心思而已。那黃柳和大娘,卻是一大一小兩個英雌,直爽豪邁,比男人還男人,兒女情長這些方麵,卻無半點經驗教授於他。


    他自然感受到唐綰語氣裏的不快,呐呐道:”那時我還比你矮一頭,如今我個頭比你高出一大截,我叫你妹妹可行?唐綰妹妹?唐綰妹?綰妹?“


    唐綰見他老實著急,於心不忍,噗嗤一笑,道:”就叫唐綰好了。”


    ”好的,唐綰姐……好的,唐綰。“


    ”說來也是奇怪,那時你小小的,瘦瘦的,但我卻能感受到你有一份堅韌的氣質,也不曾多想,但後來想著想著,不知怎的,就堅信你會迴來找我……我也總想象你長高長大的樣子……“


    ”我也一樣,開始隻是把你當做姐姐和贈我水月的恩人。後來又按你指示拿了金釵,夜晚時分,我入睡前,總要拿出來看看……就會想想你。總想著趕緊練好功法,才能好好保護你……“


    ”開始當姐姐,恩人,那現在呢……“


    ”……我不知道,反正總想能天天和你在一起,想要護你周全,不再受那欺負。“


    ”呆子,那你就好好練功,護我周全。“


    ”嗯,我會的,唐綰。“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生者可以死,死可以生。


    這緣分看似荒誕,如羚羊掛角。其實一切有跡可循,這一人一鬼,情竇初開的年紀,並無別人,隻有對方可想。久而久之,那情感變化,或是連自己都不曾意識到。


    眼看天色又晚,洪浩和唐綰卻不肯各自歇息。又秉燭夜談一陣,方才依依不舍,各自迴房。


    輾轉反側,寤寐思服。


    翌日清晨,洪浩早早起來,想去做飯來吃。到了廚房,卻發現唐綰已經在生火做飯。洪浩驚訝道:”你還做飯?“


    唐綰微微一笑,道:”以前不曾做,都是家裏叔叔嬸嬸們做好,我隻管吃。但昨日看你做飯,覺得也不甚難,便試著做一做,你不要動,旁邊指點我即可,我定能學會。“


    洪浩大為感動,這十指不沾陽春水的千金大小姐,為了他竟放下身段,學起了做飯。便站在一旁,告訴唐綰該如何如何。


    最後,吃著有些焦糊的米飯,洪浩卻一臉幸福,隻覺得這是天底下最好吃的米飯。唐綰也一臉幸福望著洪浩,暗自覺得自己是天底下最賢惠的……


    洪浩吃著吃著,看見唐綰不知為何突然雙頰飛紅。


    ”唐綰,你怎麽臉發紅啊?是灶火太熱麽?添柴的時候,不要把臉靠的太近。“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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