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捕頭聽完洪浩之言,覺得過於簡單,遠不似離火宗平日做事趕盡殺絕的霸道作風,便有些不甚確定,拿眼飛瞟一下蘇巧,蘇巧麵若寒霜,喝道:“還不按洪公子之言速辦!”那捕頭趕緊稱諾,不一時便押著那小姐,丫鬟,馬夫及大戶人家仆役家丁等十餘人唿嘯迴衙。出門之時,那小姐追悔莫及,兀自對著洪浩可憐兮兮叫喚饒命。洪浩甚是惱她紅口白牙,誣人清白,便理也不理。


    等一幹公差走遠,那驛館裏又陸續出來那些圍觀看客,紛紛指責那小姐豬油蒙心,血口噴人。又說自己早看公子器宇軒昂,斷然不是梁上君子雲雲,總之千錯萬錯都是別人的錯,半點不曾反省自己如牆頭草一般憑風左右。洪浩哭笑不得,也懶得說話,揮揮手讓眾人散了。


    那蘇巧見事情完結,便來到大娘麵前,又深深施禮,道:“此間事情已畢,不敢打擾仙師,小女子先行告退,若再有事,但憑驅使。”


    大娘點點頭,道:“這事你辦的不錯,我很滿意,你且伸手過來。”


    蘇巧滿臉疑惑不解,但卻不敢有違,緩緩伸出右手。隻見大娘一揮衣袖,一顆龍眼大小的紅色丹藥便出現在蘇巧掌心。


    大娘道:“服下此丹,保你不會跌境。”


    蘇巧大喜,原來昨日被洪浩一劍穿心,元氣大傷,雖強製忍著,別人不知,她自己卻知,那腹內元嬰正慢慢散開,快要不成人形。不料大娘目光如炬,一眼看穿。


    當下並無遲疑,一揚手,便把丹藥吞了。隻覺一股熱流順著咽喉直達丹田,澆在她元嬰之上,那元嬰立刻穩固,不再一絲一絲慢慢化開,並開始重新吸引散掉的靈元往自己聚攏。


    蘇巧喜極而泣,也不顧眾目睽睽,噗通一下便給大娘跪下,不住磕頭。


    大娘歎一口氣,讓黃柳把她扶起,又讓她附耳過來,也不知說些什麽,那蘇巧不住點頭,一雙眼睛越來越亮……最後隻聽得大娘道:“你大難不死,卻也因禍得福,說來已是兩世為人,隻望你從善如流,好自為之。”


    說罷一揚手,道:“好了,莫行那些虛禮了,你自退下,我們卻要趕路了。”


    蘇巧聽到大娘此言,便不言語,隻一個萬福,眾人隻覺眼前一閃,但見一朵紅雲遠去。


    那兩名離火宗弟子,卻對眾人喝道:“此間無事,莫要聚攏停留,各人忙各人生計吧。”眾人見離火宗說話,心中畏懼,雖然熱鬧好看,但還是命更重要,便各自散去。大娘師徒趁機便出了白馬驛,開始趕路。


    黃柳對大娘嗔道:“師父你可真大方,我雖不知那丹藥是甚作用,但看那騷狐……看那蘇長老神色舉止,便知當是極其珍貴,你卻舍得,我們三個徒兒還不曾吃得一顆呢。”


    大娘哈哈大笑:“我就知你空話最多,你看大牛和我那好徒兒何曾開口?”


    黃柳道:“他們一個老實巴交,一個萬事隨緣,什麽事都悶在心裏,卻不似我心直口快。”


    大娘道:“所以為師反而最喜歡你的性子,跟老娘年輕時一模一樣。非是我不舍得給你們吃,老娘這不二門,還靠你們發揚光大,怎麽會不希望徒兒個個青出於藍而勝於藍。隻是凡事有利必有弊,這些丹藥,說到底也不過是拔苗助長的藥物,你們都還是打基礎的階段,自己修煉得來的,才穩固牢靠。過早使用丹藥助力,對你們並無好處。反正為師護著你們,十年百年,卻不用急。”


    黃柳一時無語,但情知大娘定是為他們著想,決計不是真的舍不得給他們。便又轉向洪浩道:“癡兒,把釵子拿出來我看看,到底有多漂亮?”


    洪浩無法,隻得掏出那支金釵,遞給黃柳。


    黃柳接過來,仔細看了一下,金釵整體呈現出鳳凰展翅飛翔的姿態,鳳凰的羽毛細膩入微,每一片都由金絲精心編織而成,轉動間閃爍著耀眼的光芒。鳳凰的頭部高昂,眼睛炯炯有神,仿佛能夠洞察世間萬物。其喙部微微張開,似在吟唱天籟之音,給人一種高貴而神秘的感覺。黃柳雖然是不愛紅妝的豪爽女子,見到這等精致釵子卻也愛不釋手。


    看了半天,笑道:“也難怪那小姐要汙你清白,這釵子的確是人見人愛。師父,你也看看。”說罷遞給大娘。


    大娘接過來,也是認真看看,道:“應是古物,現在那些鋪子,已經做不出此等工藝的物件了。好徒兒,到底怎麽得來?”


    其實洪浩之前給黃柳和大娘都講過水月劍的來曆,但唐綰送他金釵這一段,他卻從未講過,也不知是有意還是無心,洪浩總是覺得,這是他與唐綰之間的一點難以言狀的情愫,不足為外人道也。雖然說起來,大娘和黃柳,都不算外人。


    夜深人靜的時候,他總會拿出金釵,把玩一會,想著那個唐綰姐姐怎麽樣了。但也隻在夜深人靜的時候。


    此刻大娘問起,卻再也不好隱瞞,隻得老老實實把前後連通說了一遍。


    大娘聽完,久久沉默,半天才歎了一口氣道:“冤孽啊,輕塵那麽活色生香的大美人不喜歡,原來根子卻在此處。難怪昨天會問我山鬼能不能變迴成人。”


    黃柳好奇道:“師父,你是覺得洪浩喜歡那個叫唐綰的鬼?不可能吧,那時他才十來歲,胎毛都還沒有褪盡……”


    大娘歎道:“初時或許不是,但慢慢就是了,不管你這個弟弟自己承不承認,很多時候,春風化雨,卻未自知。”


    黃柳道:“那……那如何是好,人鬼殊途,這……有違天道吧。”


    大娘卻不以為然,道:“大千世界,無奇不有,老娘以前結識有位故人,叫寧采丞,便是日了鬼。”


    大娘突然冒出這麽一句粗鄙不堪的話,把洪浩和黃柳羞得無地自容。


    大娘把金釵遞還給洪浩,笑眯眯道:“好徒兒,這一晃多年,你不想迴去找一找唐綰姑娘麽?看看她是否安好?如今你也算小有所成,且離火宗再也不敢找你麻煩,安全方麵,為師倒也放心。”


    洪浩紅著臉道:“想倒也曾想過,隻是那大巴山脈,延綿數百裏,找人……找鬼……找唐綰姐無異於大海撈針。況且每日跟著師父練功,也無時間。”


    “你少賴我,那為師給你時間,你去幾日也罷,去一月也罷,總之為師不給你限定時間,等你自己想迴時再迴……況且,萬事不過一個誠字,心誠則靈。如何?”


    洪浩心裏千願意,萬願意,但此刻卻又無比扭捏,又道:“大牛師兄每日活路繁重,我在時,總能分擔一些……”那大牛聽到此言,卻咧嘴一笑,揮揮手,表示自己沒問題,放心去。


    大娘道:“丫頭,我這好徒兒又開始泛酸了……”


    黃柳明白大娘之意,猛地一腳,踢在洪浩屁股之上,洪浩受力,為不摔倒隻能向前小跑卸力,等穩住身形,迴頭一望,卻不見他們身影了。


    原來大娘也煩了洪浩的黏黏糊糊,在洪浩背對之時,突然運起功法,帶著大牛和黃柳遁空而去。


    黃柳問大娘:“師父,你老人家放心他一個人去?怎麽不讓我也去?多個人多個照應嘛……”


    “他一個人比較安全,帶上你就麻煩了。”


    “……為何?”


    “你又沒有水月劍,你又不能自愈,帶上你豈不是拖累?”


    “……哼,師父說話總是傷人。”


    “事實如此,你當前要務,還是留在為師身邊好好練功,早日超過你那表姐。”


    洪浩迴頭不見師父他們,知道師父是要讓他遊曆一番,可事發突然,走得太急,連碎銀也不曾給他留下一塊。他覺得自己現在的境地,和當年那個走投無路做苦力搬運時的他並無二致——雖然現在修行上已經略有小成,但又不能靠這個去坑蒙拐騙。


    唯一不同的,是現在力氣大了許多,以前一次背一袋貨,現在一次可以背三袋貨。於是,在一個碼頭,又看到洪浩搬運貨物的身影。他也不多做,幹了一下午,掙得六七十錢,心想夠買燒餅饅頭果腹足矣,便結了工錢,買了些幹糧,踏上尋鬼之路。


    眼見天黑,洪浩暗忖:“如今我也有些功法,身體雖不如大牛師兄那般銅牆鐵壁,但尋常寒氣,卻也對我無可奈何。我隻尋一處能遮風避雨之所,胡亂對付一晚即可。沒必要浪費銀錢去投店住宿。”當下拿定主意,便四下留意,邊走邊尋。


    走得不遠,果見前麵淺丘上,有一小廟,心下暗道:“便是此處。”不再遲疑,三下兩下趕到廟前,一看大門都已缺了半扇,看來荒廢已久。


    洪浩也不嫌棄,進門再看,隻見庭院裏雜草叢生,落葉滿地,一片荒涼。廟宇主體還算完整,牆壁斑駁陸離,昔日的彩繪早已褪色,隻留滄桑痕跡。進到小小的大雄寶殿,洪浩卻不禁愣住——隻見那殘破的供桌之上,躺著一人正唿唿大睡,還時不時發出一陣鼾聲,昏暗中卻看不清穿著長相。


    洪浩隨即便釋然,這天底下潦倒困苦之人何其之多,你無錢住店,自然也有別人無錢住店,不過碰巧選了同一處過夜之處,也無甚稀奇。萍水相逢,井水不犯河水便是。他本是淡泊性子,便也不管,撿了個破蒲團,自己尋了個牆腳坐下。


    他下午用了力氣,此刻有些餓了,便從懷中掏出一張燒餅來啃。啃著啃著,卻聽一個粗獷聲音道:“那誰?在吃啥?給咱家也來一點。”原來卻是那睡覺之人醒來,聽聲音,是個粗壯漢子。


    洪浩聽聞漢子開口,便道:“隻是燒餅,你要是不要?”


    那漢子道:“怎地不要,咱家一天沒吃東西了,有得吃便是好的。”


    洪浩便摸黑起身,從懷中掏出一張燒餅,慢慢走上前,伸手遞過去,說道:“我也沒帶火,你慢慢接住。”黑暗中那男子卻精準接過燒餅,卻是狼吞虎咽,三口兩口將燒餅啃完。咂咂嘴道:“還有麽?這一張兩張不夠咱家塞牙縫。”洪浩索性把剩下兩張都遞過去,說:“我隻有這兩張了,索性都給你。”那漢子也不客氣,接過來又三兩口吃掉。


    吃完餅,那大漢似乎有了些精神,不再睡下,卻和洪浩閑扯。


    大漢道:“那誰,你叫啥名字?為何來此啊?”


    洪浩道:“我姓洪,單名一個浩字。隻是路過此地,天色晚了,我也無錢住店,便隨便尋一處地方過夜。卻不想碰到大哥你也在此。”


    那大漢哈哈一笑:“你也是膽大之人,我在此住了已有十餘天,你卻是第一個晚上來此之人。”


    洪浩道:“敢問大哥尊姓大名?為何居住在此?”


    那大漢道:“我叫種夔,是雲遊四方的散淡之人,捉些妖魔鬼怪,拿些懸賞為生。”


    洪浩一聽妖魔鬼怪,頓時便有些興趣,問道:“種大哥,兄弟有些問題請教,你走南闖北,見多識廣,還望為兄弟解惑。”


    大漢道:“有什麽隻管問,我吃了你燒餅,一切好說。”


    洪浩問道:“這妖魔鬼怪,有何區別啊?”


    漢子道:“這卻簡單,人死了,沒有轉世投胎的,就是鬼。其他非人異類練成人形,就是妖。妖再修煉到一定境界就是魔。除掉這三者之外的就是怪。”


    洪浩道:“原來如此,多謝種大哥。”


    大漢道:“聽你說話像是書生,怎麽對這些山野精怪感興趣?”


    洪浩也不遮掩道:”不瞞大哥,兄弟以前遇到一位姐姐,卻是山鬼,我受了她天大的恩情,此番便是想要去尋她,想敘敘舊。但茫茫大山,卻也不知能不能遇到。“


    大漢道:”哈哈,巧也,你若問我之乎者也,我卻是半點不通,但問起這尋鬼捉妖,那我卻自稱第二,沒人敢稱第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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