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有道雙眼微眯,身子一斜,幾根頭發飄落。大袖一鼓,氣息流轉,人便浮在空中,單手握劍,看著下方的道禪。


    “無劍之劍。我一生癡迷劍道,卻未曾見過風帝先,也未曾與之交手,實在是人生一大憾事。今日你竟然使出,也算了了一樁心願。就是不知道你練的火候怎麽樣?”王有道將長劍平舉在麵前,手一鬆,長劍憑空漂浮,他袖子一抖,長劍激射頭頂,夜空中幾百道寒光出現,赫然是一把把與他手中一同無二的長劍。


    道禪盯著王有道,這就傳說中的“一念萬劍出”。道禪知道王有道開始拿出真本事。他心中越發沉著,將背後的長刀抽出。刀決在他心中,大刀一抖,衝向夜空。


    王有道看著道禪,不知為何道禪不再用劍訣,反而拿出一把長刀,向自己攻來,他單手伸出指頭,指指頭頂浮空的長劍,輕輕一揮,數百把長劍仿佛蜂群一般圍上道禪。


    道禪不退反進,一往無前。內氣外漏,猶如一顆流星,砸進劍雨中。他大刀一揮,身前長劍一一崩碎,其餘長劍仿佛有靈識一般,刺向他身體各處。道禪咬牙,低吼一聲,完全不顧那些長劍,長劍觸及他身,也把把折斷。道禪死死盯著王有道,心懷破釜沉舟之勢。


    王有道眼見飛劍已經擋不住道禪,伸手一指,一把長劍從劍雨中飛迴,堪堪一握,與道禪的長刀相擊在一起,夜空中響起一道輕鳴之聲。


    二人四目對視,誰都沒有過多言語,我出刀,你橫劍。刀斬下盤,劍刺胸間。可謂是針鋒相對。王有道,出劍猶如光一閃;道禪,揮刀就是雷崩山。誰也互不相讓。


    但漸漸道禪力有不怠,身上多處被王有道刺傷,可他卻依舊沒有退縮的意思。王有道隻刺了一劍,道禪的兩臂便血花四濺。道禪見王有道還有後手,他臉色一橫,手指橫劃,王有道向遠處飛去。


    道禪落在地上,大口喘著粗氣,看著空中的王有道,這樣打,自己太不占便宜。可是現在的道禪可做不到禦劍而行,畢竟自己就算境界能夠觸及王有道,可自己的修為武階還是達不到地仙。他咬咬牙,用刀從衣服上砍掉一根布條,將左臂上的傷口紮緊。


    “你的刀決也是霸道無雙,可是見你出了那麽多招,也僅僅隻有兩式,為何?”王有道果然眼光毒辣,一眼看穿道禪的底細。可道禪也沒有辦法,自己選擇用刀,並不是自己多麽自信張淳風的兩式刀決就能戰勝王有道,而是因為他的修為不夠,如果與王有道對劍,他絕對沒有勝算,這也是無奈之舉。


    “你知道為什麽別人都叫我‘一念萬劍’?絕對不是劍氣化形,一手出萬劍的本事。你劍道的境界並不低,也應該明白,劍氣化形隻是花架子,隻要體內內力足夠,何止萬劍,就是十萬劍又有何妨。我的‘一念萬劍’是因為一個‘快’字。今日就讓你來見識一下。”


    王有道說罷,人已經落在地上。他笑著看向道禪:“接招!”


    道禪心中暗叫一聲不好。王有道雖在他眼前,可身後一道寒光,自己一痛,急忙躲開,可還未落地,雖然麵前什麽都沒有,但他心中卻心生恐懼,又急忙躲開。如此反反複複,不管道禪如何提前閃躲,身上總會接二連三被王有道刺傷,但奇怪的是,王有道從一開始就沒有動彈分毫。


    道禪一伸指,指向王有道,手上發出的劍光卻在王有道一尺處消散。


    “你很聰明,知道自己如何躲,仍躲不開我的攻擊,便來攻擊我,這樣想是好的。可還是沒有解決眼前的問題,你現在就是一隻困獸,不管如何掙紮都隻能淪落挨鞭子的下場。”


    道禪聽到王有道的話,緩緩閉上雙眼,用“十八停”穩定心神,盡量讓自己平靜下來。他記得風帝先的劍訣曾經寫到過:吾心有劍,則天地之間為劍一把;吾心無劍,則天地之間便是吾劍。而王有道手拿長劍,不管他揮劍再快,終隻有手裏的拿一把長劍。自己躲不開,是因為他揮劍太快,自己看不到。看不到並不代表感覺不到。


    為什麽風帝先說:吾心無劍,則天地之間便是吾劍。那是因為自己對於天地之間的掌控。


    道禪心中恍然,他將長刀丟在一邊,雙腿盤坐。丹田中的珠丸滋滋作響。道禪口念心訣,一股內力直衝天靈,破殼而出。道禪大喊一聲:“開!”


    “砰!”的一聲響,在他身邊三尺處一塊青石浮空,又碎裂開來。


    “咦?”王有道看向道禪,眼中露出些許驚疑。隨即道禪的身邊又幾聲聲響,有的是枯枝斷裂,有的是野草炸飛。而道禪身上再也沒有添一道傷口。


    “想來你終於摸到了無劍之劍的一點皮毛。”


    道禪緩緩睜開雙眼:“也沒什麽,就是做一個縮頭烏龜而已。”


    “怎麽說?”


    “我承認,你的劍道境界與修為很強,不負劍聖之名。而我修為不夠,自然差了不知多少。跟不上你的速度,那麽我就築起一道鋼鐵之城,讓你盡情地打就是了。你說我這不是做王八,還能是做什麽?”


    “反其道而行嗎?這麽說來,我的劍道正好被你的劍道所克製。”


    “你想多了。”


    “哦?”


    “無劍之劍若隻是這點明堂,又怎麽能一人戰江湖,獨攬天下景呢?”


    王有道突然雙眼一睜,身旁的荒草青石,甚至枯枝落葉全都斬向自己,鋒利如劍。被逼無奈,王有道隻能浮空而走,可一股寒氣,王有道揮劍一斬,力道讓自己再一次落在地麵上。


    王有道雙眼微眯,看著剛才自己斬向的空中,那裏氣流匯聚,顯然出現一把長劍模樣的東西。


    “你瞧,真的是我修為不夠。要不然,你已經變成無頭屍體了。”


    王有道看向道禪:“哈哈哈,好小子,這麽多年,你是第一個在劍道上能將我逼到如此地步的人。看來我在萬劍山莊待得太久太久,連一個劍客該有的謙遜都丟了。”


    道禪看著王有道,他感到一隻猛獸即將蘇醒。


    果不其然,王有道狂笑不止,人一動,再次浮空,頭頂那道氣流,對於他仿佛無物。


    “我王有道前二十年練劍,不為其他,隻為盡君臣之責。後二十年我練劍,隻為斬斷情絲三千。可心如靈猿意似白駒,情長九萬裏,我又如何斬的斷,斬的淨?到頭來隻不過是練了一手廢劍,成為一個廢人。如果有來世,我王有道,隻求再不動情,也再不練劍。”


    王有道說罷,四下裏一股大風平地而起,他衣袖飄搖,頭發淩亂。長劍一揮,百道光;長劍再揮,千道影;長劍再揮,十萬劍。一道青龍憑空出現,道道劍光化成青龍的鱗甲,王有道看了一眼道禪,舉劍刺來,青龍一口將他含在肚子中,撞向道禪。


    道禪嘴角露出一個苦笑,看這架勢,即使自己不挨上這一擊,他也知道自己不是對手,可事已至此,又怎麽是自己想逃能逃得了的。他運轉體內所有內力,雙手舉過頭頂。


    “砰!”劍骨遊龍天上來,金剛玄武伏地迎。道禪隻感到一道道劍風劃過自己的身體,王有道離自己越來越近,而他手中的長劍猶如地府勾魂的鎖鏈,正一點一點纏住自己的脖頸,閻羅已經來勾魂。


    王有道陷入癲狂之中,完全失去了原本的儒雅風範,練功入魔無非如此。道禪咬緊牙關,死死盯著王有道,如果這裏便是自己墳場,他希望自己能看到自己死亡的瞬間。


    王有道雙眼充血,看著道禪。那神似的麵容,一下將王有道拉迴二十年前。


    他第一次見到她,是自己去河邊打水,而她挽著裙袖,正在河對岸洗發,綠水,素衣,青發,何其美哉?


    他第二次見到她,是自己去尋找她的住處,那時她正劃船清歌,自己一時出神,她已經消失在荷花叢中,隻剩下悠揚的歌聲。


    他第三次見她,是自己陪殿下看她跳舞,那時的她略施粉黛,就已經賽過人間絕色,紅裙長袖飛,一舞動瑤池。


    他第四次見她……


    每每想見,日日相思。可心中的那句話如何都說不出口。自己身為臣子,不可辜負殿下期望,又怎能幹出大逆之舉,又如何保護的了她。最終他選擇自欺欺人。


    他最後一次見她,隻是青塚孤墳,連墓碑都沒有。


    “那句話還是留到下輩子再說吧。”王有道已經劍指道禪眉心。道禪瞪著雙眼,已經做好身死的準備。


    “噗嗤!”王有道撞入道禪的懷中,王有道握著道禪的手,道禪的手中拿著王有道的劍,而劍則刺進王有道的腹中。


    道禪無論如何都沒有想到,王有道竟然在最後一刻,反手將手中長劍握在他的手中,這樣了解自己的性命。


    道禪滿是吃驚,根本說不出話來。


    王有道嘴裏吐著鮮血,他伸手在道禪的頭上摸了兩下:“孩子,你做的很好,莫要再追尋下去,你還有自己的路要走。”


    “為什麽?”道禪呆呆地問了一句。


    王有道苦笑一聲:“心已死,何來人活?”


    道禪抱著王有道,他不知道該說些什麽,眼前這個男人自始至終都未曾想要取他性命,恰恰相反,他從一開始就想死在自己手中。


    “記…住…咳咳…你的母親名叫…韓露語。”王有道身子一歪,道禪低著頭不說話。


    他根本沒有想過要殺了眼前的這個男人,就像北境的南屏風,為什麽這些人總因為自己而紛紛尋了短見,對於道禪來說,他隻想找到自己要找的答案,從未想過要殺無辜之人。隻是道禪不知真相就是一把殺人的刀,一旦他走上這條路,自己也就成為了殺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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