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隔了幾十天才死,但毫無疑問肯定是殉夫,從前長安人背地裏都說母親放蕩無節,三嫁三離,丟盡天下女子顏麵,此事一出,又紛紛誇讚她節烈,盧家總算挽迴些顏麵,對蘇櫻也比從前親熱幾分。


    而她則趁機提出離開盧家,又在盧老夫人麵前殷勤小心,為的都是今天。


    「是個懂事的。」盧老夫人伸手扶她起來,「尼庵終究不是久居之地,等安葬完你母親,我安排人送你迴錦城,不會讓你有後顧之憂。」


    錦城,阿耶的家鄉,十歲之前她生活在那裏,一生中最覺得溫暖留戀的地方。


    不會有後顧之憂,是答應幫她約束盧氏兄弟,不讓他們糾纏阻攔。


    蘇櫻鬆一口氣,再次拜謝:「兒叩謝大母垂憐。」


    盧氏兄弟一直對她虎視眈眈,母親在時還有點顧忌,如今母親死了,他們絕不會放過她,她終於利用盧老夫人這點為數不多的愧疚,得她承諾,幫她脫身。


    「去吧。」盧老夫人點點頭,「車子都備好了,尼庵那邊我也打過招唿,你先送靈柩過去,喪事辦完就走。」


    蘇櫻再拜出門,院外一株柳樹,因著初春一直不曾下雨的緣故,枝條是種灰撲撲的黃綠色,難看得緊。


    母親在遺書上寫道,死後火化,不立墳墓,骨灰灑進灞橋下的灞河水中。


    那是長安人折柳送別的地方,也是母親生前最喜歡的地方。蘇櫻沒有心思去猜測母親為何有這麽古怪的吩咐,也許是因為盧淮有個早死的原配髮妻,母親身為繼室,不可能與盧淮合葬,所以寧肯獨自一個,連骨灰也要隨水沖個幹淨吧。


    倒是符合母親一貫決絕的做派。


    蘇櫻迴到房裏,關了門將金銀細軟和地契房契貼身藏好,寬大的衰絰一遮,一絲兒也看不出來。


    這些都是母親自盡當天交給她的,當時母親神色與平時並沒有什麽兩樣,是以她絕未曾想到當天夜裏母親便吞金自盡了。


    「娘子,」葉兒在外麵敲門,「車套好了,可以走了。」


    蘇櫻整整衣服打開門,四壁蕭然,她的東西都已經打包整理好,先行搬上車去了,此時看著空蕩蕩的屋子,心頭突然一陣異樣。


    如今,她是無父無母,孑然一身了。


    不過從此,也自由了。


    蘇櫻迴頭再看一眼,吩咐葉兒:「走吧。」


    「要往哪裏走?」身後突然響起似笑非笑的喚,跟著啪一聲,一個包袱被丟進門裏,「我的好妹妹。」


    她的繼兄,盧元禮。


    蘇櫻心裏一緊,未曾迴頭,先將驚懼之色收斂了,換成素日在他麵前乖覺柔順的模樣。


    盧氏兄弟幾個,最難纏的就是盧元禮,他手段狠辣軟硬不吃,有他在,她跑不掉。


    從開始籌劃脫身,她便將要務放在了擺脫盧元禮身上。盧家要護送盧淮的靈柩迴鄉安葬,她明裏暗裏使勁,說動盧老夫人將這差事派給了盧元禮,十天前盧元禮扶柩離開長安,來迴路程加上安置下葬至少要兩個多月,而她在盧元禮走後立刻提出離開盧家,算好了等盧元禮迴來時她已經迴到錦城,可盧元禮怎麽這時候突然迴來了?


    蘇櫻迴頭:「大兄幾時迴來的?」


    「剛到。」盧元禮從馬背上一躍而下,將手裏剩下幾個包袱也扔進屋裏,「妹妹這是要走?」


    蘇櫻不敢說是,婉轉答道:「大母命我送母親的靈柩出城火化。」


    「不消妹妹去,我替妹妹辦了,」盧元禮大步流星走進來,「妹妹安心在家等著就好。」


    包袱東倒西歪扔在他腳底下,他是知道了她要去錦城所以趕迴來阻攔,還是隻不想讓她去尼庵?蘇櫻思忖著:「多謝大兄,不過大兄的事情可都辦完了?」


    「沒,」盧元禮靠在門框上抱著胳膊看她,「快到天水時聽說妹妹要走,我晝夜兼程跑迴來,累死了兩匹馬。」


    若隻是為了不讓她去尼庵,不至於如此緊張,那就是知道了她要迴錦城。可盧家上下除了盧老夫人沒人知道這個安排,又是誰透漏給了他?蘇櫻輕輕搖頭:「大兄真是的,我的事有什麽要緊呢?若是耽擱了安葬父親,大母肯定要擔憂,大兄還是快些迴去吧。」


    這是搬出老夫人來壓他嗎?聽說她近來一直在老夫人麵前獻殷勤,哄得老夫人言聽計從。盧元禮勾唇一笑:「放心,耽誤不了。」


    欺身向前,看見她平靜之下微微顫抖的衣袖,她是怕呢,強撐著不肯露出來,越發讓人心裏癢癢。一步步逼近,她一步步退後,直到後麵是牆,退無可退,盧元禮忽地俯身,鼻子幾乎要碰到蘇櫻的鼻尖:「要麽我陪妹妹去尼庵吧,荒郊野嶺的,免得妹妹害怕。」


    失算了,應該等她到了尼庵再去堵,荒郊野嶺,四下無人,想怎麽樣,就怎麽樣。


    蘇櫻聞到男人熱烘烘的汗氣,夾雜著連日奔波的灰土氣,亂鬧鬧的一齊鑽進鼻子裏。盧元禮在笑,綠眼睛亮閃閃的,一口森森的白牙,讓人想起狼或者其他什麽惡獸的獠牙。蘇櫻伸手,指尖輕輕點在他領口處,忽地一笑:「別過來,臭。」


    其時太陽剛剛高過屋脊,金紅的光芒透過窗欞落在她臉上身上,明暗之間,她眼中帶笑,如風吹水麵,碎金點點,盧元禮覺得心跳突然停了一拍,不由自主渾身一僵:「什麽?」


    「大兄身上都是汗味兒,熏到我了。」蘇櫻縮手,那點笑也跟著收斂得無影無蹤。熱孝之中無論如何都不該笑的,哪怕她對母親的死並沒有太多哀戚之情,甚至還隱隱覺得解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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