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箏正想著該怎麽解釋,有人穿過客院,推開了正堂的門。


    來人是雁濯塵,他看到堂屋八仙桌旁一坐一立的兩個人,緩緩蹙起了眉。


    他問雁流箏:「妹妹,你怎麽在這兒?」


    「我來給季公子送藥,否則你們誰還管他死活。」


    雁流箏想起昨天在觀世閣裏,父親對季應玄不近人情的為難,而雁濯塵冷漠旁觀,竟然一句話也沒說。


    他明明答應過要為季公子說情,又騙她!


    這樣想著,流箏便有些不高興了:「你問我怎麽在這兒,我還想問哥哥你來做什麽,門也不敲,豈是待客之禮?」


    季應玄被她擋在身後,適時地咳嗽了幾聲,聲音顯得很虛弱:「莫非少宮主又是來試我的麽……可否等我養好傷再說?」


    「他敢。」流箏瞪了雁濯塵一眼。


    雁濯塵甫一進門,挨了流箏劈頭蓋臉一頓奚落,真是又無奈又好笑。他的目光輕飄飄刮過季應玄,落在雁流箏身上,顯出溫和寵溺的意味。


    「昨天的事是我食言,我同你賠禮道歉,行不行啊,好妹妹?」


    流箏低低哼了一聲:「受傷的又不是我,你應該同他道歉。」


    「你說得對,我來客院,正是為了此事,」雁濯塵說,「不過看到了你,倒又想起另一件事,說出來能叫你高興些。」


    流箏好奇地望著他。


    「祝錦行來了。」


    便見她眉毛輕輕揚起,瞬間展頤,眼中如繁星乍現,明燈盈盈。


    聲音裏也帶著笑:「真的?他在哪裏?」


    「方才同爹娘簡單見過禮,如今已在迎仙院安置,他此次來是為了……」


    話音未落,流箏已轉身往外跑去,淺紫色的雲紗飄逸如晨霧,帶起一陣悅人的降真花的香氣。


    她走得那樣急,隻匆匆對季應玄道了一句:「好好休息!」


    季應玄望她出門去,提起八仙桌上的茶壺給自己續水,又挑了個杯子,問雁濯塵喝不喝。


    雁濯塵卻連坐也不肯坐。


    他開門見山地說道:「我來是警告你,不要對流箏生出不該有的心思,流箏是太羲宮的明珠,須得仙門名派的公子才能與她比肩,伴她長久。而你隻是一介俗庸的凡人,隻配做她腳下的螻蟻,若敢妄生僭越之心,我太羲宮的劍,可就不止傷在你眼下了。」


    季應玄捏著茶杯,咳了兩聲,似是受了驚。


    「何況流箏待你好,未必就是高看你一眼,她每迴下山,都要撿些阿貓阿狗迴來,這是她愛熱鬧,愛心軟的緣故。」


    雁濯塵盯著他的神色,繼續說道:「她已心有所屬,方才你也該看出來了,你若是個聰明人,我勸你早日離開太羲宮,畢竟凡人命如蜉蝣,容華瞬逝,何必浪費在不可能的人身上。」


    這一番話夾槍帶棒,恩威並施,換做旁人,早該放下執念,就此離去。


    可季應玄卻隻是咳,作出一副不勝虛弱的模樣,仿佛遭了極大的誤解和冤枉。


    咳了半天後,輕飄飄道出一句:「受教了。」


    雁濯塵冷冷丟下句「好自為之」後,也離開了客院。


    ***


    迎仙院是太羲宮最豪華的宮苑,雕樑畫棟,山環水繞,毗鄰觀世閣與飛天鏡瀑,有七十二童子與婢女可供差使,是太羲宮用來接待貴客的地方。


    祝錦行是符修門派之首聽危樓的嫡長公子,當然算得上貴客。


    流箏找來時,正碰上一徑彩衣婢女捧著盤盤珍饈往裏走,見了流箏,停下行禮:「大小姐仙安。」


    「你們也安呀,快起來吧。」流箏神采飛揚地望了眼錦盤:「是送去給祝哥哥吧,他在哪兒?正好給我帶個路。」


    流箏與她們一同來到後苑,此時已近傍晚,金燦燦的斜陽被怒放的桃花層層篩過,仿佛鋪灑滿地流金。


    爍爍輝光裏,一紫衣男子負手站在花亭中,袖攬清風。


    「祝哥哥!」


    流箏清亮的聲音隨風揚起,花亭中的人聞聲轉頭,流箏這才發現,除了祝錦行外,花亭中另有一女子,看見她走近,似笑似諷地瞥開了眼。


    薑盈羅,她為何會在這兒?


    這是太羲宮長老薑懷闊的女兒,與流箏一向不對付,她倆的恩怨從幼年搶一隻雪狐說起,十幾年間樁樁件件積羽沉舟,已成不共戴天之勢。


    見了她,流箏臉上收起笑,走進花亭時,自以為冷漠地哼了一聲。


    祝錦行同流箏解釋道:「我在掣雷城遇見薑姑娘,她受了傷,又被夜羅剎們圍攻,正好我要來拜會伯父伯母,便順路將她捎迴來了。」


    流箏聞言,轉頭去打量薑盈羅,見她妝容精麗,兩靨帶笑,哪裏像是受傷的模樣。


    懶得理她。


    流箏重又高興起來,問祝錦行:「聽說掣雷城是妖魔聚縱之地,祝哥哥到那裏去做什麽,追緝大妖嗎?」


    祝錦行說:「不是,是去請見一位與紅蓮業火有關的人物。」


    「誰?」


    「西境蓮主。」


    流箏蹙眉沉吟半晌:「我怎麽沒聽說過西境還有這樣一號人物。」


    「這位蓮主近些年才漸有聲名,他一出世就統禦了掣雷城妖魔七部落,是如今西境的無冕之王,不過他神秘莫測,行事低調,你沒聽說過也正常。」


    祝錦行自嘲地笑了笑:「莫說你沒聽說過,我在掣雷城待了一個月,搬出了聽危樓的名頭,卻連他一麵也未見著。此番我來太羲宮,正是想請濯塵兄與我一同前去,或許再加上太羲宮的麵子,能見得這位蓮主一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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