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坊路上。


    “你家主子是個厲害的。”華呈平日裏不多話,猛的冒出來這麽一句,將全神貫注走路的荷花嚇了一跳。


    驚魂未定的撫著胸口,荷花睨了他一眼,一驚一乍的嚇死個人:“我們姑娘愚鈍,又是個死性子,免不得別人瞧著她好欺負。”


    “今日之事她一早便知道了,”華呈篤定的說道:“一直忍到最後,想來也是無人能及的。”


    荷花沒有承認也沒有反駁,隻打你沒聽見,自顧自跟著他走。


    小桃上前迴太醫話時姑娘便已經起了疑心。一個夏知秋身邊的丫鬟怎麽迴去小廚房洗碗?府中碗筷都是有專人來打理,還輪不到她插手。


    姑娘給她眼色,她便想起來姑娘頭一迴罰跪之事,就趕緊小跑迴去,果不其然在床墊之下,瞧見了這麽個栽贓嫁禍的東西。她拿起來一瞧便是砒、霜,又想起旁邊院子裏的主子未曾表現出跟砒、霜中毒有一點相像的地方,便又不動聲色的將東西塞了迴去。


    華呈瞧著她隻顧自己走,忍不住出聲提醒:“荷花……”


    “你可莫要問我了,我什麽都不知道!”平常跟她話都說不了兩句的人,今日怎麽廢話如此之多?


    悶著頭往前走,故意跟他拉開距離。


    歎口氣,華呈語氣又是無奈又是想笑:“你走岔路了。”


    猛然挺住,荷花:“……”


    望著眼前通往姑娘院子的小路,表情活像吞了一隻蒼蠅。


    ……


    “知雪從侯府過來之時,偷拿了父親一瓶好酒,王爺若是不嫌棄,明日便去我那裏吃一口,權當我謝過了。”夏知雪瞧慣了他沒正經的樣子,這會子也不像從前那般著急上火。


    看她如今麵對自己不似往常,歐陽淮煜嘴角一勾,坐會原位,一隻手搭在扶手上,食指指尖輕輕點在梨花木上,表情高深莫測。


    “王爺若是嫌棄,便當我什麽也沒說好了。”夏知雪盈盈一笑,轉身走到一旁,坐定。


    剛好瞧見,荷花手裏捧著一壺茶葉迴來。


    “姑娘,茶葉取好了。”荷花微微行禮。


    這小丫頭臉怎麽這樣紅?跑著去的嗎?瞧著這去的時辰,也不像啊。夏知雪心中默默的想。


    “如此,知雪便告退了。”折騰了她這樣久,又是天寒地凍的,現如今她已經手腳冰涼,再不迴屋,一會兒就要倒在這裏了。


    歐陽淮煜也不迴話,隻丁丁的看著她。


    夏知雪被他瞧得渾身不自在,隻當他不說話就是同意了,轉身帶著荷花便要離開。


    “明日,本王就給你個麵子。”


    夏知雪聽到聲音也未迴頭,隻是應著月色,微微彎了眼角。


    “姑娘,當心腳下。”掀起門簾,荷花出聲提醒。


    進了屋,在碳火前站定,夏知雪方才覺得渾身血液流通了。


    “姑娘快暖暖,我瞧著臉色都動紫了。”荷花一邊替她脫去外衣,一邊心疼的說道。


    說起臉色,夏知雪想起來:“從茶房迴來,你的臉色怎麽這樣紅?怎麽了?是不是發熱了?請個郎中吧?”


    不說還不要緊,夏知雪一說,本來快要褪去的潮紅,又重新爬上荷花的臉頰。


    荷花將大氅放好,又替她打了洗腳水,這才支支吾吾的:“沒什麽。姑娘莫要擔心。”


    “是不是那個華呈欺負你了?”夏知雪一拍桌案,怒目圓瞪。果然。跟著歐陽淮煜的,沒一個好東西!


    荷花被突如其來的聲響嚇得肩膀一縮,趕緊執起夏知雪的手,左右翻看:“不過是小事,姑娘何必動了氣?十冬臘月的,姑娘手剛養好,可莫要拍壞了。”


    “荷花,”夏知雪正色道:“平日裏,你都是護著我,你如今受了欺負,我怎麽能看著不管?”


    荷花從匣子裏掏出一盒凍傷膏,翻過夏知雪的手,柔柔的替她抹著,聲音小的快要聽不見:“也不是什麽大事。”


    一刻鍾後。


    “哈哈哈哈哈哈”夏知雪還是頭一次在王府如此開懷大笑。


    荷花生怕驚動旁人,忙出聲提醒:“姑娘可不能這樣取笑奴婢,奴婢要麵子的。”


    另一隻放在桌案上的素手,輕輕捏捏她的臉,心中都是歡喜:“哎呦,我的小荷花的,你怎麽如此可愛?路都能走錯?”


    “姑娘還說,”荷花將桌上的東西收好,又拿著她的手按摩起來:“我要不是為了保全姑娘的名聲,怎麽會如此糊塗,平白的在那人麵前沒了主見。”


    夏知雪憋著笑:“那人常年在王爺身邊,免不了耳濡目染,王爺的脾性,他總也學了一兩分,今日不過是同你開個玩笑,未必真想看你笑話。”


    昏黃的燭火下,主仆二人有一搭沒一搭的說著話,屋內碳火燒著,不時發出“劈裏啪啦”的聲音。


    ……


    “知雪恭迎王爺。”夏知雪今日穿了粉色的梔子花刺繡,水藍色鑲邊的襦裙,又用眉黛描眉,朱唇輕點胭脂,瞧起來比往常多了幾分柔色。


    歐陽淮煜大步跨進屋裏,左右瞧了一番,這才在桌前坐定。


    “你們主仆倆倒是會過日子。”待客的桌案上插著前幾日開的梅花,是今年最後一波了,虧得她們也想留住,歐陽淮煜伸出兩隻手指捏起其中一支:“本王房裏還未曾添花,三妹妹可能割愛,送本王一支?”


    “這有什麽割愛不割愛的,”夏知雪盈盈一笑:“荷花,去,將我書案前的白梅給王爺包起來。”


    “是。”


    “王爺想要什麽樣的花,都是有的。”夏知雪給他斟滿一杯,端起來:“這第一杯酒,是知雪敬王爺的。知雪和姐姐在王府中叨擾多日,真真是對不住了。”


    這話真假參半,對不住是真的,她與姐姐素來明爭暗鬥,有時鬧得他家宅不寧,也真真是過意不去的。


    “三妹妹說笑了,你們姐妹二人本來就是來照顧我的,應該是本王給你們添麻煩了。”既然她要如此客氣,他便隨了她的意。


    端起酒杯,一飲而盡。


    “王爺好酒量,”夏知雪誇讚道:“知雪自愧不如。”


    “你個姑娘家,要什麽好酒量。”歐陽淮煜淡笑著搖搖頭。


    夏知雪嘴角微勾,扯了個假笑:“知雪雖是女子,但也沒有做女子的福分。知雪的命,從來都是不由己的。”


    她這一世,除了報仇,便再無活下去的指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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