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言沉默了一秒,「好,是哪個醫院。」


    「xxx醫院。」


    路程不遠,江言很快就到了醫院。一到監護室外,又看見一個雍容華貴的女人正焦急地在門外轉著圈。


    是陸夫人。


    這麽緊張,難道已經認親了?


    江言沒有上前打招唿。陸夫人顯然也看見了江言,出於內心的成見,她隻是冷哼一聲沒說什麽。


    過了半刻鍾,監護室的門終於打開。


    「家屬可以進來了。」


    陸夫人看了眼江言,先一步進去。江言頓了頓腳步,還是站在了外麵。


    這種認親的大好時機,他還是遠遠看著不要打攪。


    病房裏有濃重的血腥味,奕澤半坐在最裏麵的病床上。他似乎總是這樣倔強,即使渾身是傷也不要躺在床上看別人。


    像是一匹狼,狠戾地張牙舞爪隻是不願意受任何人憐憫般的施恩。


    他眉頭皺得緊,似乎正有什麽煩心事,連帶著眉宇間的殺伐氣都重幾分。隻是右臉的一側被厚重的紗布裹住,削減了幾分戾氣。


    然而聽到有來人的腳步聲,奕澤似乎又猛地驚了一驚,抬手就捂住了自己右邊被繃帶蓋住的臉。


    然而欲蓋彌彰,反倒更引人注意。


    陸夫人僵了一下,還是沒有直接問,隻是輕聲道,「你感覺怎麽樣?」


    看見是她,奕澤似乎鬆了口氣。


    「還好,隻是-皮外傷,」他的語氣停頓了下,像是想到什麽,突然低落了些。


    「多謝您關心。」


    始終是疏離的態度,保持著最基本的禮貌。陸夫人明白,他肯定一時間無法接受突然有了另一位母親的事實。


    陸夫人盡量保證自己的視線避開他被紗布籠罩的右臉,但又不會太刻意。


    「江先生呢,江先生在外麵嗎?」奕澤突然想到了什麽,猛地問道。


    「就在外麵。」陸夫人不明所以地迴答。


    「砰!」玻璃碎在地上的聲音。


    「求求您,讓江先生離開好嗎?」奕澤顫抖著手,方才放在床前小桌板上的玻璃杯掉在了地上。他慘敗著臉色,語氣中是與他自身氣質完全不符的哀求。


    奕澤就像是陰暗裏打不死的小強,在最血腥的地方都能憑著一口氣活下來,然而此刻卻顯得幾分脆弱與狼狽。


    從不畏懼的人突然害怕一件事情,總會讓人更在意。


    「好,我現在就讓江總離開。你好好休息,我等會就迴來。」她連忙答道。


    陸夫人嘴上不說,心裏早開始盤為什麽奕澤現在會害怕見到江言。


    這個江言,竟讓奕澤怕成這樣嗎?


    陸夫人匆匆出去,空蕩蕩的病房裏又隻剩下奕澤一人。他眯了眯眼,覺得房間裏的光太刺眼,又抬手將燈關了。


    室內陷入一片黑暗,奕澤就在這黑暗的正中央。


    他又慢慢摸上覆在臉上的紗布。


    紗布下,是一道幾乎橫跨半張臉的可怖傷口,還未有絲毫癒合。


    奕澤曾經並不在意容貌,在隨時可能死亡的地下拳場,外表是最無用的東西。


    可當他在鏡子裏看見那道猙獰傷口時,他又忍不住顫抖著。


    江先生會不會覺得很難看?


    在奕澤最危機的時候,身後是隨時可能砍斷他一條腿的追債人,江先生在橫跨天堂與地獄的地方,冰冷的視線掃過他。


    或許在那個時刻,他就已經陷得不輕。


    後來,在他完全絕望的時刻,黑布蒙著眼睛,幾乎是無所謂地等待著傳言中的江總。江先生扯開那條象徵著黑暗的黑布,像是給溺水的人最後一口空氣。


    他憑什麽讓江先生有些喜歡?除了一副皮囊一無所有,然而現在連這副皮囊也沒有了。


    消極的情緒在黑暗裏瘋狂滋長,黑暗是最強烈的情緒因子。他覺得四周的黑暗如水一般向自己壓來,叫人無處唿吸,又無處抵抗,胸口悶得太緊。


    奕澤放任自己在這樣的黑暗裏沉溺,墮落。


    他厭惡著自己,就像厭惡一隻渺小的,無用的,又沉迷無意義的幻想的蟲子。


    房間的燈突然亮了。


    奕澤眯著眼看去——


    他的瞳孔猛地睜大。


    是江先生!


    他又想捂住右臉上的繃帶,可是顯然已經晚了。


    「江先生,」他喃喃道,聲音低不可聞。


    江言剛剛出去給奕澤繳了住院的費用,再迴來時就看見陸夫人匆匆往外麵走。江言也便沒叫住他,自己往裏麵走了。


    他看著奕澤蒙著紗布的右臉,眼底閃過一絲迷茫。


    奕澤似乎…有些害怕他看到自己臉上的傷?


    奕澤臉上有傷的事,剛剛江言在繳費的時候就知道了。可奕澤為什麽要害怕?


    他自己本身又是那種不在意外貌的,不然也不會在地下拳場混了,況且毀容了還可以順理成章地終止包養協議。


    難道說,奕澤怕他不滿意然後不給錢,沒法救治他病重的養母?


    江言清楚男主在原劇情中的性格。對於他的生母,一開始是抱著極複雜微妙的情感的,自然不可能找她借錢。


    江言的眼中閃過瞭然。


    「我明日就會把錢打到你卡上。」他冷聲道。


    奕澤聞言,身子晃了晃,已經完全是絕望了。


    養父總說他是掃把星,說他給整個家帶來了黴運。長年累月下來,甚至奕澤也覺得自己是天煞孤星,不該和旁人親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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