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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落鳳王都的靈生宿舍由青磚砌成,一共有四層,除去第一層的大廳外,餘下三層各有二十四間宿舍和一間公共廁所。


    此時的大樓內寂靜無比,走廊的窗邊時不時響起落雪堆積的聲音,白雪掩青磚,映襯著窗外灰蒙蒙的天空,與其說是寧靜,不如說帶著一種沉悶的死寂之感。


    空蕩蕩的陰暗樓道裏,忽然迴蕩起雜亂的腳步聲,伴隨著破空聲和磚落瓦碎的聲音漸漸逼近窗沿。


    如果是曾經的自己,現在大概已經叫破喉嚨了吧。


    不知為何,白契的腦海中突然閃過這個念頭。


    現在他可沒有多餘的精力去尖叫或者思考一些無關緊要的事,隻要一不留神,緊隨其後的銳爪就會貫穿他的身軀——就像擊碎他的房門那樣。


    白契一直以來都很滿意走廊的寬闊,如今擠下一隻大型鬼鴉,便不再顯得那麽寬了。對於鬼鴉來說雖然走廊並不狹窄,但也容不下它展平雙翅飛行,隻得一次又一次地振翅猛撲,在青磚鋪就的走廊地麵留下可怖鑿痕。


    (明明是飛禽,為什麽會有那麽兇殘的腳啊!又不是鴕鳥!)


    這麽想著,白契往右側翻,利用走廊拐角又一次躲開了鬼鴉的飛撲。


    利爪插入地麵的同時,鬼鴉身形一偏,右翼飛羽點過牆根,左翼猛然扇動,掀起的風壓在它轉彎的瞬間擊碎了拐角處的窗玻璃,玻璃與碎雪四散紛飛,少許拍打在白契的後腦勺上。


    白契絲毫不敢迴頭,隻覺後腦一涼,刺骨寒意並沒有助他找迴些許冷靜,反而使他的神經又緊繃了幾分。


    似是在戲弄獵物一般,鬼鴉把大半的注意力都用在如何保持自認為優雅的獵捕動作上,幾乎每一次追逐進攻都鮮有殺意。


    隨意得好像雛鳥正在通過玩耍鍛煉捕獵技巧一樣。


    盡管如此,還是把白契嚇得不輕。,


    再往前就是樓梯口了。


    (上樓還是……下樓!)


    僅僅幾秒的時間,白契憑著本能做出了決定。


    他現在位於三樓,短時間內的爆發衝刺讓他的腿力大打折扣,比起用力地往樓上跑,不如往下跑來得快。


    整個樓梯包括扶手在內也是青磚製成的。雖然不同於前世的金屬扶手,但這青磚扶手表麵也算是打磨得光滑,白契顧不上太多,坐上扶手就往下溜。


    他本想借著慣性直接滑進二樓的走廊,誰料鬼鴉早已看穿了他的心思,直接收攏翅膀,朝二樓走廊入口處俯衝而去。


    如果他敢這麽滑進去,那絕對會被啄爆腦殼。


    白契心下一驚,手忙腳亂中想要抓住扶手,翻身跳到下一段樓梯,奈何扶手有些過於光滑,他沒有抓穩,一時間無法保持平衡,整個人就這麽仰麵掉到了樓梯上。


    背部和後腦勺傳來的劇烈疼痛讓他眼前一黑,眼淚奪眶而出。“喳!”縮在白契懷中一直默不作聲的小鬼鴉顯然也嚇了一大跳。


    (好疼!動不了……)


    淚眼朦朧中,一道漆黑的身影依舊清晰。它站在上一層的樓梯扶手上,發出了嘶啞尖利的鳴叫聲。


    它在嘲笑白契。


    這令人毛骨悚然的“笑聲”將白契的意識從鑽心劇痛中拉了迴來。


    他猛然想起自己的處境,無暇顧及痛到抽搐的四肢,手腳並用地朝著大廳跑去。


    (居然在旁邊看笑話而不是趁人之危……它是在玩吧,它果然是在玩吧!)


    “嘖!”


    背後拍打翅膀的聲音窮追不舍,攆著白契衝進了大廳。


    (那個女人……?!)


    白契的神情突然有些呆滯。


    那個瘋女人不見了。


    “難道……”


    他迴頭看了一眼鬼鴉。


    (不會的,不會的……這太荒謬了,不可能的,最好還是不要瞎猜,她一定是到別處尋求救援了,畢竟她還有理智……而且聲音也不像,不會的!)


    他搖搖頭,現在沒空去想這些了。


    (現在怎麽辦?往外跑嗎?可是出了門就沒有障礙物限製它的飛行了,而且我現在已經沒有力氣再上樓了……必須在這裏解決它嗎?又或者躲起來?)


    他眼珠一轉,之前值班導師的辦公桌映入眼簾。


    他改變前進路線,朝著辦公桌飛奔而去。與此同時,鬼鴉也在空中劃出一條優美的弧線,向著辦公桌衝去——它認為白契想要將桌子作為掩體。


    然而,白契拿起了導師的水杯。


    導師們特別青睞一種被繪上了靈印的杯子,這種杯子可以根據使用者需要被畫上帶有各種靈氣的靈印,比如持續保溫、迅速冷凍等,隻要靈氣不散,靈印的效果就可以一直存在,方便至極。而且這種杯子由於被批量生產,所以即使是收入微薄的人也是買得起的,對於冬天值班的導師來說自然是人手一個。


    不過當時白契並不知道這件事,他是看到杯子裏的水還在冒著熱氣才決定賭一把。


    鬼鴉估錯了白契的意圖,徑直下落,雙爪貫穿了桌麵,本打算連同躲在桌子下的白契一起貫穿,卻看到白契拿起了桌上的杯子。


    它愣住了,白契的眼中浮現一抹狠戾之色。


    隻見他右臂一揮,杯中茶水傾灑而出,盡數潑灑在鬼鴉的頭顱上。


    眼部傳來的灼熱刺痛讓鬼鴉發出了淒厲刺耳的嘶嚎,旋即劇烈掙紮起來。它那被桌麵卡住的雙爪還未抽出,以至於在掙紮中掀翻了桌子,將它壓在了下麵。


    白契當然不會認為鬼鴉會被這麽幹掉。


    趁此機會,他躲進了大廳東北角的雜物間裏。


    木門緊閉,暫時隔絕了外麵的慘叫聲,他靠在門邊的牆上大口喘著粗氣。


    漆黑的環境和他自己劇烈的心跳讓他稍微冷靜了下來。他從自己的手心裏抽出一枚銀針,摩挲了兩下,冰涼的觸感似乎令他想到了什麽,他斜睨了一眼木門,反手把針放進了衣兜裏,又抽出了幾根針。


    感受到片刻的安寧,小鬼鴉探出毛茸茸的腦袋啄了一下白契的下巴:“啾!”


    白契想摸摸它的腦袋,考慮到手裏還捏著針,於是低下頭苦笑了一下:“待會要是失敗了,我倆都得變成鳥糞嘍……”


    話音剛落,門外的慘叫聲也戛然而止。


    白契打了個冷戰,小鬼鴉也再次鑽進他的衣服裏。


    那種詭異的安靜,又來了。


    不對。


    白契的耳朵貼近門縫,流動的空氣中,隱約有拍打翅膀的聲音。


    (忽遠忽近……在找我嗎?)


    冷汗順著他的臉頰滴落在他的衣領上。


    刹那間,微弱的風聲化作熟悉的破空聲席卷而來。


    白契的手臂高舉過頭頂,緊握成拳,指間隱約可見一縷寒芒。


    (來了!)


    厚重木門頃刻化作碎片,飛舞的木片在白契的手臂上、衣褲上、臉上留下了大大小小的劃痕。


    但這並不妨礙他的拳頭擊打在鬼鴉的背上。


    他早就發現了,雖然這隻鬼鴉可以輕而易舉地撞碎石塊,但是為了優雅,亦或是減少損失,它會盡可能地避免拿肉體去衝撞障礙物。進出門時,它大可以直接撞碎門框,但是,就像所有鳥類穿過環狀物時那樣,它會收攏翅膀,在那一瞬間變為紡錘形,以便快速通過。雖然它巨大的翅膀可以扇斷他的肋骨,但是在進出房門時,都會收起來,這時就是他下手的最好時機。


    為了盡可能延長它收攏翅膀的時間,哪怕是0.01秒也好,他選擇躲在雜物間。雜物間原本就是用於堆放無用之物的地方,門也不用太大,所以雜物間的門比普通房門要窄將近三分之一;而雜物間的黑暗可以讓它第一時間無法用爪子對他進行攻擊。


    鳥類收縮翅膀的時間非常短,白契能夠打中它完全是憑運氣。


    看著不遠處撲騰著的鬼鴉,雖然不知道具體是打中了哪裏,不過他覺得自己大概把這輩子的運氣都用光了。


    攝魂針,傷魂不傷身,即使鬼鴉背部銅皮鐵骨,也絲毫不會對攝魂針的刺入造成影響。


    由於用力過猛,白契的右手有一種疑似脫臼的錯覺。


    他小心翼翼地靠近鬼鴉,發現這隻鬼鴉雖然撲騰得厲害,翅膀把雜物間掀得滿是黃塵,但是它那雙堅硬如鐵的爪子卻是直挺挺地拖在身後,似乎已經僵硬了。


    (看來是打中了背的下半部分……)


    繼續讓它這麽掙紮也不是辦法,白契扛起一大塊碎門板,從衣兜裏拿出一根攝魂針,就這麽站在了鬼鴉身後。


    “嗯……左邊吧。”這麽說著,他吃力地舉起門板,結結實實地蓋在了鬼鴉的左翼上。


    見門板有要被掀起來的架勢,他索性整個人都跳到了門板上,指尖銀光閃過,鬼鴉的左翼沒了動靜。


    “接下來是右邊……”白契再次扛起了門板。


    “哈哈…哈哈哈哈……”


    “嗯?”


    白契的腦海裏突然傳來女性的笑聲。與之前的清脆聲音不同,這次的聲音裏多了些沙啞,讓人不免萌生滄桑之感。


    “我活了那麽久,殺了那麽多人,竟然會栽在一個毛頭小子手上…哈哈哈……”


    白契皺起了眉頭,雖然這話沒什麽不對,但是聽起來好不舒服啊。


    “小子,那是攝魂針吧。”自顧自地笑了一會兒,女聲帶上了一絲哽咽。


    “你知道?”


    不知何時,鬼鴉已經停止了掙紮,猩紅雙眼凝視著白契:“我當然知道……攝魂針和縛神絲,哈哈,我最後竟然是被攝魂針和縛神絲給……哈哈哈哈哈!”低聲呢喃後,它突然爆發出了大笑聲。


    奇怪的是,白契總覺著這笑聲中同時夾雜著喜悅和悲傷兩種截然相反的情緒。


    來到這個世界後,對情感的洞察力增強了嗎?


    他這麽想著,畢竟最近總是會在與別人的交流中感受到一些有的沒的情緒,包括小鬼鴉。


    小鬼鴉從他的衣領處鑽出來,看看他又看看伏在地上的鬼鴉,沒有出聲,和他一起沉默著。


    笑了許久的鬼鴉,黯淡下去的眼神突然明亮了起來:


    “小子,要做個交易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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