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病了大半年,怕將病氣傳給你,一直不敢過來,這麽久了,你想見朕嗎?」


    裏麵沒出聲。


    答案很明顯——不願見。


    謝綏自嘲地笑笑。


    早就猜到了是這種結果。


    所以這一次,他根本沒敢進去。


    就怕再一次見到她含著深深怨恨的眉眼。


    他深吸了口氣。


    像嘮家常般,絮絮叨叨地說:


    「最近寧舒時常來承華殿,朕問了她很多次,為何近日願意親近朕,她總說,是怕朕身體初愈無聊,所以常來陪伴。」


    「可是哪怕她不說,朕也知道,這孩子是想來見你,又怕朕拒絕,所以採取這種迂迴舉措。」


    「司沅……」他聲音多了顫音。


    身為高貴威嚴的九五之尊,


    這會兒卻像個膽怯的孩子一樣,聲音中都帶著濃烈的怯意。


    「你知道的,我不敢讓她常常來見你,是因為怕你時時刻刻念著他。」


    「……她是你和他唯一的孩子,我怕你見到寧舒,就會不由自主地想起他。」


    「這三年,我一直在用這種愚蠢的方法,自欺欺人,矇騙自己,也矇騙你。」


    「隻希望,你能忘了他……」


    裏麵仍舊沒有任何迴應。


    就好像沒有人居住。


    謝綏再次抬眼看過去時,殿中窗前的那抹燭火,迅速晃動一下,被人吹滅了。


    剎那間,大殿漸漸黑下去。


    謝綏脊背也跟著彎下去。


    他知道,她是厭煩,不想再聽他說一個字。


    止住滿腔的酸澀,他停在原地良久。


    最後轉身之前,落寞說下一句:


    「明天,我讓寧舒過來陪你。」


    第42章 過往恩怨


    說完。


    謝綏轉身往外走。


    身形頹然。


    負責他安危的暗衛剛想靠近,就被他抬手遣退。


    他一個人,在寂寥的夜色宮道中,往承華殿走。


    腦海中,過往的一幕幕,一幀幀浮現。


    他和司沅,還有已故的建成帝,三人之間,其實有著半輩子的恩怨糾纏。


    他出身的謝家代代武將,是戰功卓越的功勳世家。


    東陵早期,是在馬背上征伐的國家。


    在他還小的時候,他的父親,戰無不勝的謝老將軍,在一次以少敵多的極端大戰中,拚死救了建成帝的父親一命。


    他父親謝老將軍大難不死,僥倖撿迴了一條命。


    在醒來的第一時間,建成帝的父親為感念他的救命恩情,就下旨將他封為了東陵國唯一的一個異姓王。


    自此,謝家也算成了皇親貴胄。


    因這層恩情在,再加上謝老將軍常年征戰沙場,小時候的謝綏,有很長一段時間被養在宮中。


    和小時候的建成帝成了好兄弟。


    後來,他們都漸漸長大。


    雙方的父親逐漸年邁。


    建成帝接任了皇位,成了東陵新一任的新皇。


    謝綏繼承了他父親的衣缽,沿襲謝家異姓王的封位和保家衛國的重任。


    再後來,年歲相仿的建成帝和謝綏都到了議親的年紀。


    司沅出身皇城四大世家,又是司氏一族的嫡長女,和謝綏家世相當門當戶對,


    若無意外,她會是謝綏的未婚妻。


    將來謝家的主母。


    隻是命運弄人。


    在議親的那段時間,司沅恰巧被召去了皇宮。


    又那麽不湊巧的被建成帝看見。


    司家的嫡長女,姝色無雙,貌絕東陵。


    建成帝看到她的第一眼,就對她有了意。


    還不到傍晚,封後聖旨就被送到了司家。


    那個時候,司沅還沒見過謝綏,


    可早在前一年,謝綏就見到了司沅。


    所以司沅對謝綏這個素未謀麵的議親對象沒什麽感情,


    可謝綏對司沅,卻是早已傾心。


    封後聖旨已下,皇命難違。


    司家為了不忤逆聖意,也為了家族榮耀,中斷了和謝家的議親,將司沅送進了皇宮。


    當時還在戰場的謝綏得知此事,以最快的速度結束了戰事。


    闖入皇宮,和建成帝公然對峙。


    無人知道,那個雨雪交加的夜晚,皇宮中到底發生了什麽。


    隻知道第二天天一亮,謝綏就上交了大半兵符,卸下護國大將軍的身份,舉家遷出了皇城。


    去了東邊距離皇城最遠的邊境。


    從此和皇室老死不相往來。


    昔年一起長大、情誼深厚的兩個好兄弟,因一個女人,分道揚鑣,反目成仇。


    此事一出,有人嗟嘆,有人唏噓。


    有人說,他們是因情反目。


    也有人說,是因為謝綏掌控著東陵國所有的兵符,手中權勢太大,功高蓋主,危及了皇權地位。


    這才借著立後一事,削了他的權。


    但其中真真假假,無從得知。


    知道內裏真相的,也就是當年的兩位當事人。


    從過往中迴神。


    謝綏站在宮道拐角處。


    迴頭看著隱於夜色中的霽芳宮,佇立良久。


    此時的霽芳宮內。


    燈火重燃。


    殿內一片明亮。


    司沅站在門口,身形單薄地仰頭望著空中的彎月。


    因今晚謝綏提及了太多次『他』,過去深埋塵埃的記憶,破土重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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