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耀庭瑟縮地像是隻待宰的鵪鶉,眼睜睜地看著周祺煜由遠及近地走過來,方才臉上的懵逼之色悉數褪去,轉而被一種極度恐懼取而代之。


    周祺煜似是早就料到會有這麽一出,這一路走得閑庭信步。他不慌不忙地從南星手裏接過坨坨,低聲安慰了兩句,也不知到底說了些什麽,那孩子原本震耳欲聾的哭聲,竟奇蹟般地偃旗息鼓了。


    “安公公,”周祺煜眉目不驚地偏過頭,一雙眸子像是盯住了獵物,一眨不眨地說道:“你究竟做了什麽壞事,把我家孩子欺負成這樣?”


    抖如篩糠的安耀廷,張著嘴哆嗦了半天,竟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蒼天啊,他這輩子幹過的壞事海了去了,這是說的哪一出呀!再說慶王爺尚未婚娶,什麽時候有的娃?這都是哪跟哪啊!


    安耀廷上牙打著下牙,磕磕絆絆地迴了話,“奴……奴才從未見過這位小友,更不敢行事衝撞,這……這裏麵是不是有什麽誤會?”


    “安公公管理內務府日理萬機,恐怕是貴人多忘事,那本王不妨提醒提醒。”周祺煜難得有耐心道:“你若是沒見過他,興許見過他哥哥。”


    安耀廷怔了怔:“他哥哥?”


    周祺煜清冷的眸子閃過一絲陰鷙,一字一頓森然道:“史三這個名字,你可曾聽說過?”


    安耀廷:“……”


    晴天霹靂當空砸下,一度讓安公公以為靈魂一起出了竅。他用盡全身力氣,足足調息了半晌,這才勉強找迴了顫音,睜著眼胡說八道:“不……不認得。”


    對於安耀廷的矢口否認,周祺煜並不怎麽在意,他將懷中的坨坨重新交給南星,自己則好整以暇地拖了張椅子坐下,不緊不慢開口道:“史三一家老小險被滅門,隻留下這名遺孤,方才見孩子對你反應強烈,本王還以為,他認出了兇手不成。”


    安耀廷的腦袋“嗡”地一聲,又是一道天雷劈了下來。周祺煜敢把話說到這份上,分明已經知道了些什麽。


    他用殘存的理智權衡了片刻——史家滅門,的確是他遵照皇後旨意在現場督辦的,自以為做得天衣無縫,實在想不明白,究竟哪裏漏了一環。可事已至此,倘若就此招供,按照律法,殺人償命,他絕無活命的可能;若是扛住不招,有皇後娘娘罩著,或許還有一線生機。


    想到這裏,安耀廷勉強擠出一個扭曲的笑來,故作鎮定道:“奴才雖然愚鈍,可這些年在宮裏兢兢業業,向來恪守本分,絕不會做出如此傷天害理之事,想必這孩子年齡小,興許看差了,這才認錯了人。”


    周祺煜垂著眼沒吭聲,臉上的表情喜怒難辨,聽完他的話,罕見地沒有追究,雲淡風輕地點了點頭。


    安耀廷覷著他的臉色,渾身肝顫地等著他開口,見他一時無話,還以為此事終於告一段落。正想著滿懷希冀地唿出一口劫後餘生的氣來,卻見慶親王忽然抬起眼,像是盯住獵物一樣盯著他道:“安公公這次來得正好,大理寺魏大人也有些問題要找你請教。”


    安耀廷:“……”


    他一朝入狼窩,賠罪都賠成三堂會審了,鈍刀子割肉割起來沒完,分明就是事先挖好了坑,專等他往裏跳!


    眼下又有慶親王這個煞星坐鎮,簡直逃都沒得逃!好在大理寺卿魏雲文,沒這麽多彎彎繞,見到他也不客套,直奔主題道:“安公公可認得一個名為“夙玉”的人?”


    來不及反應,又是一個五雷轟頂!


    夙玉,正是先前被南星開棺驗屍,讓人用一把山火,燒得麵目全非的小倌兒。魏雲文翻出舊案追查至此,恐怕又有什麽把柄,落在他手裏了。


    安耀廷負隅頑抗,裝傻充愣道:“咱家常年在宮裏,怎會認得青河館的小倌兒?”


    “哦?”魏雲文長眉一挑:“我隻不過說了他的名字,安公公怎知……他是青河館的小倌兒?”


    安耀廷驀地一僵,臉上的血色褪了個一幹二淨——方才他一時性急,脫口而出,竟不小心說漏了嘴,連忙打了個哈哈找補道:“這名字聽著像是個小倌兒,我瞎猜的,還真就猜對了哈。”


    魏雲文不置可否,目光灼灼地盯著他,直到把地上的人盯了個冷汗淋漓,才繼續問道:“去年六月初三,安公公可曾出過宮,做了些什麽?”


    安耀廷再不敢再胡亂開口,斟酌著詞句迴道:“去……去年?時間太久,咱家記不得了?”


    魏雲文不緊不慢道:“您再迴憶迴憶,當天是不是去過西南城郊龍望山附近?”


    “記……記不得了。”安耀廷搖了搖頭,將裝傻充愣進行到底。


    魏雲文見他一問三不知,也不氣惱,語氣淡淡地說道:“沒關係,好在有人幫您記著。”


    說完,他朝著一旁的侍衛招了招手,片刻之後,隻見一個粗布青衣,灰頭土臉的人被領了過來。


    那人大概沒見過什麽世麵,一路低垂著頭,走得甚是拘謹,直到他站定,看到了不遠處的南星,二話不說,先是一陣激動,順勢就要跪地磕頭——此人正是不久前,被南星治好肺癆的李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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