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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青山的山腳下有一條綿延不知多少荒丘的古老長江,它在山澗中緩慢得流動著,一點一滴,不急不緩,繞過不知多少大山,看過多少生機。


    在這條寬廣長江的一條支流上,有一條孤舟逆流前行,那舟前站立著一草帽少年,一身的粗麻布衣,身形看不太清,大約十五歲上下。


    他似是對這一帶的環境極為熟悉,竹竿上下翻飛間竹筏瀟灑前行,劃過一個個快意的弧度,濺起的水花都是一道華美的痕跡;他不似叨擾者,更像一位丹青客,描摹著山水畫。


    小舟在溪流之上自由地穿梭、前行,不久他的速度緩了下來,停留在了一座被水流環繞的水榭旁。


    水榭坐落在一處平緩的山地中,是一座八角的亭台。


    這建築的選址極有味道,周身是一片錯落有致的自然草木,身前是水係充足的溪流,坐在河邊觀摩水底的卵石時便能聞到一股淺淡的植物香味。這裏的植被似是野生,長得極為狂野,一個個果實最小的都有拳頭規模,四周也鮮有破壞,除了這水榭本身,這裏和四周的大荒山地並無區別。


    看了看緊閉的屋簷,少年取下草帽,上前重扣了三聲木質門環,隨後便不再等待,推門而入。水榭的裏屋極為幹淨、自然,看不出人煙的模樣,但是那自然又顯得有些聖潔,慢慢得也就不自然了。少年環顧一圈,除了那溫熱的茶水外,他再也找不到那人來過的痕跡。


    脫了草鞋,少年去後堂沐浴了一番,取下掛在衣架上的水墨長袍穿戴,隨後飾品上身他整個人精氣神一變,好一個風流倜儻美少年!


    燃了三炷香,少年跪坐在席案的左側,麵容平靜,長發束管,淡藍色抹額,胸前繪有一隻兇猛的虎豹,絲線淡紫,在水墨色的長袍上盤踞。


    這衣袍的用色極為得不和諧,但是穿在這山野少年的身上卻有一種獨特的味道,這或許就歸功於他那海納百川的氣質,書生氣三點,行伍氣三點,山野氣三點,剩下的那九十一點不知混了什麽,稀奇古怪,偏門至極,品不出來。


    少年容貌姣好,男兒的陽剛氣九分,還有一分大約要推於稚嫩的麵容,尚未張開,顯得陰柔了些。披著水墨長袍,少年氣定神閑,看著茶器上的水霧不知在思索著什麽。


    光暈初升,透過窗紙留戀於少年身側,讓他那生硬的棱角看起來溫和了些,更顯氣質出眾。


    歲月流逝,少年勾唇一笑,俯身出手,專注於眼前的器皿香韻。少年的動作幹淨利落,卻又纏綿悱惻,眼神複雜中又保留了最起碼的清澈,流逝間的茶水在他這成了一種道,水霧彌漫開來賞心悅目,朦朧間不知裹藏了什麽深邃的情感。


    洗茶、衝泡、封壺、分杯之後少年的動作一頓,待茶水灌注到茶杯一線,一聲豪邁的笑聲從外間傳來,“哈哈哈哈!不想澄明君到來,贖罪,贖罪!”


    “我若不寬恕呢。”看得來人那不修邊幅的模樣水墨少年的麵容上露出了一抹幹淨的笑容,口中迴應道。


    “哈哈哈哈!老夫就是口頭上說說,少君便是要問罪於吾又能如何?再者,少君寬容大量,怎會與我這鄉野村夫計較?”浪者一屁股坐到水墨少年的對麵,坐下時還不老實,屁股掂量了三下,不知想起了什麽,又是一陣爽朗的大笑聲。


    少年垂眸,麵容上的笑意不減,飲了一口杯中茶水,放下時手指關節在桌子上輕扣兩聲,迴味一陣,良久輕聲呢喃道,“上夫子,你這手藝也不愧我半個師父的名號了。”說完他起身行了半禮,浪人用手撩發露出半個麵容坦然受之,隨後又連忙擺手,“少君別鬧了,說正事吧,你這半年不來一趟的,定是有所求了!”


    “我若說沒有呢。”


    “這……”浪者一愣,轉過半個身子正色道,“當真?”


    “當真!”看著老者皺眉的模樣少年知道就差這一下了,當即凝神點頭,斬釘截鐵。


    浪者“嘶”了一聲又迴去半個身子,心思也不在對麵的少年身上了,似是想起了什麽,連點了三下腦袋沉默不語,隻留了那桌上的一陣水氣。


    看到浪人的麵色澄明君心中騰起一陣不好的想法,猶豫著問道,“你算到了什麽?這兩卦的吉兇相差可大?你可有用心分辨過?你……”少年越說越激動,到了後麵他將聲音放輕了一陣,坐下保持著儀態,又飲了幾口杯中茶水,那味道卻變了,分外得苦澀。


    大約就是這味道了。


    少年閉目,一身水墨色長袍在光暈之下顯得有些白了。


    看著對麵少年的神色浪人心中有著狐疑,他原先算的時候倒沒有那麽糟糕,隻是算到無冕君候曆溫身上去了。


    反應大了,反應大了。


    浪人很想大笑著點破,這麽一憋卻差點沒哭出來。


    水墨少年睜開眼。


    定是有人誤會了。


    兩人都沒說話,有的東西意會可以,要是說出來那就是岔路了,所以他們分明知道對方的謬誤卻不能指出來,飲著茶水他們眼神交流了許久,最後摸不出個明確,澄明君也不知道對麵的老者明白沒有,看他一陣擠眉弄眼心下煩躁了一分,換迴了牛童的蓑衣作揖告辭。


    看著窗外那遠去的身影浪人自己思索了許久,想了半天也不知道是明白了還是沒明白,稀裏糊塗地把茶水喝幹淨了,待看到那夕陽他方才大悟!


    他娘的,該睡覺了!


    順著流水飄下,少年嘴角勾起一陣莫名的笑容。


    瞎子說對了,做雙麵間諜的,要麽藏得好,要麽,演得好。


    黃昏下,一葉扁舟。


    他不是什麽澄明君,他隻是一山野中的牧童。


    ……


    黃昏,在這日月交棒的時刻大地像是提前進入了睡眠,一動不動的,像隻大烏龜。


    在這殘陽之下小青山披上了一層淺淡的紗霧,許久,在蠃魚的濕地中現身了一位青衣少年。少年身著一襲青黑色長袍,上麵的紋路樸素、深沉、內斂,迎風而立,讓他稚嫩的麵容看上去多了些韻味,明眸深邃,身姿挺拔。


    餘輝中他的肩上趴著一隻穿山甲,通體依舊是可愛的淡黃色,但看起來卻比原先兇悍了幾分。


    腳步在蠃魚濕潤的土地上蔓延開,唿吸著那熟悉的氣味少年慢慢地放鬆了下來,但不知為何,他好似聽到了一陣從山穀中傳來的大笑聲,那笑聲似是在稱讚某種出乎意料,稱讚某種棋高一手,稱讚某種“你小子你給我等著”的無邊豪邁。


    青衣少年皺了皺眉,好心地捂住穿山甲的耳朵,免受那噪音的傷害,那小家夥卻不領情地用爪子反抗著,一臉的傲氣,像是在迴應“我已經不是一個孩子了!”


    看著那傲嬌的模樣刑淵撇了撇嘴,你是不是想說“我已經到了可以生孩子的年齡啦!”


    不要這麽露骨嘛!


    穿山甲傲嬌,似是害羞了,純潔的肚皮上浮現了一抹淡紅色……


    你告訴我,你的臉在這嗎?


    少年心中閃過一個念頭,卻給了那小家夥一分麵子,不曾說出口。迴過神,打量著眼前好久不見的村落,青衣少年像是一隻迴歸汪洋的大魚,一股大無畏的情緒湧上心頭,張開手臂擁抱著那迎麵而來的狂風。


    擁抱個鬼,冷死了。


    刑淵趕緊收攏好大袍,身子一抖覺得自己腦子出毛病了。幾天不見,蠃魚已經是秋天了,那秋風帶著落葉在半空中流浪,看起來可憐兮兮的。


    吹著晚秋的風,看著這蕭瑟的大地青衣少年目露感慨,攥著手裏的長卷不知在思索著什麽。


    出了乘黃之後,原先的地方就變成了一輪青白色的圓月,它的作用從原先的乘黃秘境變成了現在的通訊設備,其存在是為了方便和遠方的白衣少女交換詳細情報,便於溝通,互訴衷腸……


    刑淵小臉一紅,他腦中一點非分之想都沒有,真的!就是,……


    青衣少年蹲在地上畫了個圈圈。


    對對,我就是想和她一起畫圈圈。她這麽可愛,不一起畫圈圈怪可惜的……


    看著少年那癡傻的笑容穿山甲撇了撇嘴,一句話沒說,視線停留在了刑淵手心處的畫卷上,歡愉地搖了搖尾巴,不知在想些什麽,突然間害羞地縮成一團,扭扭捏捏。


    入夜,青衣少年裹著大袍來到了圖騰柱下,用瓜瓢飲了一瓢水,隨後就著月光看著手心中的長卷。


    那就是乘黃,一張幹幹淨淨的畫軸。


    看不懂。


    刑淵有些泄氣,用了許多方法了,卻都無法盡功。


    作為遺跡的一環,它定有自己的妙用,不過自己現在還無力知曉。


    趴在石頭上,看著池子裏的一尾尾小魚,少年青澀的麵容上多了分童趣,小小的模樣,像是荒草地上的新芽,看著天地的蒼茫,把自己縮成小小的一點。


    原先從黃沙中走出來,他便覺得自己腦海中多了些什麽,但是硬要說卻什麽都說不出來,那種感覺飄飄渺渺,時間一過,原先抓住的記憶的尾巴也不知道溜到了哪裏。


    天涼了。


    刑淵起身,踏著夜色。


    不知為何,他想去冬山看看。


    去看看那隻狗熊,順便問問它有關這裏的一切。


    他想了解這世界,這他無法理解的世界。


    少年披著青衣站著山洞口的那榕樹下,眺望著遠方,目光深邃。


    冬山有一隻熊,它說它看見過一隻很大的鯉魚;冬山有一隻熊,它說它看見過一行很長的軍陣;冬山有一隻熊,它說它曾經辜負過一位相信他的女孩。


    那隻熊什麽都知道,坐在雪地裏抱著蜂蜜,一句話不說。


    踏空,腳下是春山的密林,在黑夜中五座主峰都是黑的,但若是在高空俯瞰,它們各有自己的顏色。


    春山是綠的,夏山是紅的,秋山是黃的,冬山是白的,四季山沒有顏色,亦或者它包含了太多的顏色,卻一種都不舍得泄露出來。


    青衣少年坐在半空中,他沒去冬山,在這就夠了。


    像是感受到了被注視的目光,遠方的大白熊愣了愣,視線呆滯了會,生硬地轉移了過來,吃了口雪,想笑卻笑不出來。


    大約是錯過了什麽。


    守歸想著,低著頭不知在玩些什麽,大風梳理著它的毛發,一身棕黑色的柔順毛發。


    望著天色大白熊一坐就是許久,在原地它迴想起了很多事情;每次刑淵過來它都會想得很多,好的壞的,分不得是夢境還是記憶;但這次刑淵沒來,它想得更多了。


    守歸閉著眼,唿吸。它就像是一旁觀者,自己的記憶像是一出戲劇,它抱著罐子傻傻地看著,時不時吃上一口,那情形分明是喜劇,嘴裏蜜的滋味也是甜的,但那一陣蕭聲吹過它卻哭成了一個傻子,口中酸澀,心中梗咽。


    它不知這緣故是因為那洞簫,還是眼前的光影。


    刑淵閉上了眼睛,這蕭聲也是吹給他聽的。


    餘音繞梁,久久迴蕩,披著青衣的少年不知何時來到了守歸的身旁,一個雪人,一隻大白熊,他們在雪地裏坐著,一個吃雪,一個吃蜜。


    他們打了一架,蜜,卻還在大白熊的手裏。


    刑淵靠著山體,守歸心情不好,吃蜜也不遮掩了,情緒有些低落,不知在想些什麽。


    “你想起什麽了。”


    “什麽都沒有。”守歸甕聲,一手一手的蜜,它難得吃膩了,靠著山體和刑淵一起看雪。


    看那跌落人間的霜雪。


    “你能說些你知道的嗎。守歸。”


    “不能。守歸。”


    輕飄飄的人間似是承載不住那厚重的山地,隨著兩人的言語一陣大雪傾斜下來,那厚重的蕭聲漫山遍野的迴蕩,一人一熊笑了,毫不畏懼。


    蕭聲,這次不再如以往一般悲涼,而是一種厚重的淒楚。


    風起,一曲蕭聲繞冬山,一繞,子夜歸西:


    廓抱景而獨倚兮,超永思乎故鄉。


    廓落寂而無友兮,誰可與玩此遺芳?


    白日晼晼其將入兮,哀餘壽之弗將。


    車既弊而馬罷兮,蹇邅徊而不能行。


    身既不容於濁世兮,不知進退之宜當。


    冠崔嵬而切雲兮,劍淋離而從橫。


    衣攝葉以儲與兮,左袪掛於榑桑;


    右衽拂於不周兮,六合不足以肆行。


    上同鑿枘於伏戲兮,下合矩矱於虞唐。


    原尊節而式高兮,誌猶卑夫禹湯。


    雖知困其不改操兮,終不以邪枉害方。


    蕭聲很長,他們眼睜睜地看著,看著大雪吞沒一切,守歸坐在原地,刑淵迴到了圖騰柱上,抬頭一望,遠方並無兩樣。


    冬山還是冬山,沉默森林還是沉默森林,但守歸已不是守歸,刑淵也不再是刑淵。


    他們看著東方的初陽,那普照的光明,卻再也不會心動了。


    都是假的。


    ————


    章末那一段取自《哀時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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