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皇打量著眼前的男人,細細想來,這麽多年好像不管什麽時候,那身白大褂都從來沒有脫下過。


    “說起來,教授就沒有別的衣服了嗎?”明皇的話顯然和地上的灰燼無關,但正因為如此,這問題顯得格外突兀。


    雲荊一臉淡然,起身行禮:“我是一位科學家,除此之外的事情都不重要。”


    “是嗎。”明皇挑挑眉毛,在沙發坐下,“科學家總是這麽神秘,喜歡偷偷在心裏思考許多奇怪的事。”


    “奇怪的事也都是關於自己研究的事。對我來說最看重的無非就是實驗的成果。一些不盡人意的數據,一把火燒了也好。忘記了失敗,才更有取得成功的動力。”


    雲荊謙和的微笑著,卻也隻是單純的麵部表情。他的眼中從不會笑,那裏似乎永遠隻是目空一切的淡漠。


    明皇再次看了看地上的灰燼,也懶得再追究下去。和這男人打了這麽多年交道,雖看不透為人忠奸,但有一點卻是毋庸置疑——


    隻要三皇還支持他的實驗和研究所,這個男人就絕不會妄動!


    “教授真是的,我不過是在想應該怎麽獎勵你,覺著你或許會需要一些新衣裳。”明皇笑的禮貌,湛藍的眼眸仿若美麗的海,金黃的發色襯的白皮膚越發潔淨。


    他似放鬆下來,翹起了二郎腿,精瘦有型的身姿氣場剛強:“滌魂幽的開發這麽順利,說到底還是多虧了教授你,不然靠段密那些人,恐怕還需要十年不止。”


    “教授是基因界的天才,當年一篇論文引發的轟動,我至今都還記憶猶新。說起來,那個時候你還不到20歲。”


    “我隻是做自己想做的事,僅此而已。”雲荊依然淡漠,寵辱不驚。而越是這樣的人,越是心明眼亮:


    “殿下辛苦了一天,現在還專程跑來我這裏。看來殿下對滌魂幽的事情還有些不放心。”


    “那倒沒有。”明皇十分風度的笑笑,滌魂幽已經到了這個階段,我還有什麽好不放心的?”


    “教授,如今局麵你也清楚。自嵐泱城叛變之後,黎明組織的氣焰比以前更囂張了不少,而且異能者加入的趨勢還在增加。如果那個計劃再不能推進一大步的話,政府就會落入極其被動的境地。到時候特情部的項目就白費了。”


    明皇說的十分嚴肅,而雲荊還是那樣的淡漠,不知是不是真的把話聽進去了。


    見雲荊不作聲,明皇的眉頭皺了起來——那些看他不爽的情緒有些快要掩飾不住了:“我知道暫停基因開發,你心裏一直有怨氣。可如果恐怖份子不能解決、不能穩定住‘新世界’政府的政權,那又還有誰來支持你的研究?”


    “雲荊,這世界不是圍繞著你一個人轉的,也沒有任何人可以為所欲為。所有事物都不是單一存在的,都有依憑關係。就好比氧氣。沒了它……”


    “誰、也、活、不、下、去!”


    “嗬嗬嗬。”消瘦的男人不禁笑了起來,灰白的發色讓俊秀的麵容顯現出頹廢的美感,“小事而已,明皇殿下這麽生氣,不值得。”


    說著,雲荊看了看自己手表上的日期:“殿下說的沒錯。任何事物的存在都有依憑,沒有什麽能夠真正的單獨存在。所以進入下一個階段之前,我要先去梓蘿一趟。”


    話音剛落,明皇的眸光驟然陰沉,甚至透出了殺意——肆無忌憚,目中無人,眼前這個似乎永遠都看不出情緒的家夥真讓自己覺得可恨;


    但最可恨的是,即便如此,自己還不得不做出讓步!


    明皇知道,每年的這個時候,雲荊都會獨自前往梓蘿轄域,在那兒呆上一段時間。可誰也不清楚他到底去幹什麽。派去盯梢的眼線沒有一個人迴來過。


    顯然,在梓蘿那個地方,有雲荊絕不允許旁人碰觸的秘密!


    這一點,雲荊的五個孩子也都清楚,然而誰也不敢多嘴去問。


    過了兩天,雲荊走的匆忙。太陽剛剛出來的時候,站在豐收城的高處,能清楚看見那男人獨自騎馬穿過首府還在沉睡中的街道——


    也隻有在這個時候,顧南一才會覺得雲荊其實也隻是個普通人。但他的這種普通卻與世界格格不入;


    不知是他拋棄了世界,還是世界疏離了他……


    每年的這個時候,是雲荊最像常人的時候。又或者,隻有這個時候,他這猶如科學機器的生命才會記起自己還是個人。


    飛奔馬背上,男人淡漠混沌的眸子變得晶亮——在那眼眸深處,仿佛已經能看到遠方的梓蘿的某處、能看到被野薔薇填滿的廢棄的庭院、能看到繁花與芬芳中悄然靜立著的那座墓碑……


    隨著雲荊離開,豐收城裏的氣氛似乎有所改變,但對於平常百姓而言,日子並沒有什麽不一樣的。涅槃醫館還是人滿為患,還是照樣排隊,不過出去了五天的蓴迴來了。


    但隻有他一個人。


    蓴廢了好些功夫才見到禾馥,嵐泱的局勢確實讓她忙的不可開交,而且是前所未有的邋遢。即便過去了幾天,蓴迴憶起來的時候依舊覺得匪夷所思,認為那家夥根本就不能算是個女人。


    不!qq


    簡直就不是個正常的人!


    “禾馥倒是很想一起過來,看得出她很在乎輕羽姐姐,而且也很想見見你。不過實在空不出身。”蓴一五一十的匯報情況,生怕顧南一又不相信自己。


    但顧南一的反應十分正常,似乎根本就沒有懷疑過蓴:“輕羽的事,禾馥怎麽說?還有沒有救?”


    “當然有。”蓴有些吃醋,就是看不得顧南一關心別人,“禾馥說了,輕羽姐姐背上的痕跡從小就有了,隻是也沒怎麽發作過,就好多年前有過一次。”


    “那個時候輕羽姐姐的師父還在世,當時處理的時候禾馥也在現場。”說著,蓴拿起了軍刀彌撒,從那福袋裏取出來一個東西。


    那是一塊碎骨頭。


    “禾馥說了,隻要把骨頭泡在燈油裏然後點起來,讓輕羽姐姐聞到香味就能好轉。”


    蓴說這些的時候,老中醫和他的學生也在。不管是出於醫者的仁心還是求知欲,他們都不會錯過現在這個時刻。


    輕羽藏在福袋裏的碎骨十分特殊,就算顧南一也都不曾見過。大夥兒心裏都是懸著,照蓴的話把碎骨泡進燈油,然後點了起來,擺在輕羽的床頭。燈油的火燒的很旺,甚至將整塊骨頭都燃成了芯。可奇異的是,骨頭本身竟一點兒都不受火的影響。


    這樣神奇的事情大夥兒都沒見過,瞪大了眼睛仔細瞧著——那塊碎骨分明不懼火焰,在火焰的包裹之下還是被烤出了奇異的味道,聞到的瞬間隻讓人覺得頭暈目眩、渾身刺痛。


    “老師?!”學生趕緊把老者扶出了房間,蓴也把顧南一拉了出去:


    “那東西有毒!雖然不知道是什麽,但肯定不是好東西!”


    蓴對毒素一直頗有研究,再加上自身的異能,對毒物總是異常敏銳。顧南一對蓴並沒有再抱任何懷疑,似乎就像他之前說的那樣:


    翻篇的事不會再提。


    何況現在那碎骨燒出的氣味確實有異。


    “禾馥還有沒有說過什麽。”顧南一蹙眉問道,而老中醫非常擔心:


    “還是先把那火滅了吧!那可不像是治病的東西!”


    “是啊,你們還是再去那個禾馥問一下吧!萬一出了什麽差錯,那姑娘的命搞不好就沒了啊!”學生也是非常擔憂這個情況,可顧南一若有所思。


    蓴看看顧南一,又遠遠瞅了瞅屋裏的輕羽——事情發展成這樣,他也覺得非常意外,但更多的迷惘,不知道自己是該高興還是憂慮:


    他想要這個女人死,但卻不希望死在眼下的狀況裏,不希望南一哥哥覺得,好像是自己害了她!


    “我去把燈滅了。”


    蓴表現的十分積極,生怕輕羽會有個閃失,卻不想顧南一攔住了他:“如果禾馥說的是真的,我相信她。”


    “南一哥哥?”蓴驚訝,要知道禾馥現在也不在這裏,眼下完全就是拿輕羽的生命在冒險。


    老者和學生也都驚呆了。


    可顧南一的目光十分篤定:“我相信禾馥。”


    輕羽的性命——這場賭局的賭注確實有點大。然而顧南一賭贏了,兩天之後,輕羽竟然真的醒了過來。


    她的氣色非常好,完全已經痊愈。老者替她拿脈的時候亦是驚奇的說不出話來。不過輕羽自己也很吃驚,沒想到他們居然知道自己福袋裏的東西,而且這次的傷勢真牽扯到了背上的那個痕跡。


    “這到底是什麽東西,燒出來的氣味似乎很毒呢……”蓴陰陽怪氣的發問,雖然那張臉上寫著關心,但眼神深處的尖銳瞞不過輕羽。


    輕羽驀地沉了眼。其實蓴說的沒錯,那碎骨燒出來的氣味的確是一種毒瘴,與她背後的痕跡算是同一種東西。想要讓一種毒素被催化發酵,答案隻可能是另一種毒素!


    沒錯。


    即便沒有證據,輕羽心裏也已經非常明白,絕對是有人在之前的傷藥裏做了手腳,而這個人隻有可能是蓴!這家夥或許做的比較隱晦,沒有下太重的成分,然而卻陰差陽錯催化了自身本有的毒!


    想到這些,輕羽心裏哭笑不得,更無語的是,現在看著顧南一的麵子上,也不好跟蓴計較。畢竟這次多虧了蓴去找禾馥,否則顧南一他們永遠不會知道喚醒自己的方法。


    可是。


    這一次是喚醒了,但如果還有下一次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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