醫館打烊的時候,還有許多病人沒看。但老中醫自身年紀也大了,實在接待不來。而這些人也沒有迴去的打算,許多人直接在門口打了地鋪休息,等待第二天一早開門。


    這樣的盛況讓顧南一對這位老中醫非常有信心,等正式見麵之後,顧南一更是有這樣的感覺。


    隻不過輕羽的傷勢……


    看過女人背上的痕跡,老者久久不語。屋內油燈的火苗微微抖動著,像極了顧南一幾分不安的心境:


    “您也沒有辦法嗎?”顧南一是個聰明人,察言觀色對他而言就像家常便飯,要猜出一個人的想法並不困難。


    老者捋了捋自己白花花的胡須,緩緩道:“年輕人,辦法這個東西,前提是需要先知道麵對的問題是什麽。知道了問題,才能去思考怎麽解決問題。”


    “這女娃娃背後的痕跡顯然是不屬於正常人的身體的。存在於人體之內的異物,通常都可以稱為毒。如果不弄清楚是什麽毒,自然也談不上解毒。”


    這老頭說起話來有些咬文嚼字,可卻不會讓人不耐煩。輕羽背後的痕跡,沒人知道怎麽迴事,因此這便是目前最大的謎團。


    見男人甚是糾結,老者勸道:“能不能解毒老夫不知,但能施針護住心脈,如此也不會有生命危險。老夫會讓徒弟們翻查醫書,看看能不能找到相近的病症。你們也好好想想,看有沒有誰知道這女娃的情況。”


    老中醫是個明白人,看他們帶著軍刀和手槍,就知道肯定不是一般人。但他是個醫生,隻管治病,其他蓋爾不論。


    施針之後,輕羽身上並沒有看到什麽明顯的變化,不過顧南一確實安心了不少。老者離開前又是勸道:


    “年輕人,你們大可以放心。在我這裏的都是病人,對我來說都一視同仁。”


    老者的話惹人深思,之後顧南一才發現,原來醫館裏也早就被貼上了通緝告示。蓴有些氣憤:


    “南一哥哥,這老頭會不會故意那樣說,好讓我們放鬆警惕?”


    “應該不會。如果是這樣,他根本沒必要專門提醒我們這件事。”顧南一認為這老頭是見過世麵的高人,而且醫術上肯定有兩把刷子。


    不管是為了自己還是為了朋友,顧南一眼下必然不能置輕羽不顧。或許也是一時鬼迷心竅,顧南一犀利的目光看向蓴:


    “這件事真跟你無關吧?”


    男人壓低著嗓音,開口這件事本身已經代表了質疑。蓴非常委屈,眼眶驀地就紅了:“這麽顯而易見的事,我會這麽傻?如果我真要下手,你們誰又攔得住?”


    蓴十分受傷,顧南一有些愧疚:“對不起,我隻是……”


    “我知道。南一哥哥你不用解釋什麽,反正不管你做什麽我都不會怪你的。”蓴咬牙,眼中有恨恨的光,“但如果有一天,這女人敢害你,我絕對不會放過她!”


    “這世界上隻有你對我最好,我隻認你。”蓴滿是絕然,讓顧南一再說不出什麽。對於蓴,他並不想承認是個壞孩子。


    “好了,這件事到此為止,以後就都不要再說了。”顧南一結束了這個傷人的話題,靜靜看著輕羽:


    “蓴,你應該明白,如果她不好起來,我們很可能沒法混入黎明組織找東西。”


    “南一哥哥,有件事我一直想問你。”蓴眉眼間的神色冷了下來,紫色的眸子深處泛著尖銳和複雜:


    “如果你真的找迴了文件,然後見到了父親,可父親依然不相信你怎麽辦。”


    這件事顧南一不是沒有想過,可他現在要見父親的理由已經不止這一個:“蓴,阿米娜說的那些,你是怎麽想的?”


    “你相信那個老太婆說的?”蓴很吃驚,在他的認知裏,顧南一對任何事都會有自己的判斷,從不會受他人說辭的影響。


    可顧南一這次顯然是認真的。


    蓴怔了怔,道:“如果那老太婆說的是真的,我覺得隻是說明一件事。南一哥哥,你是父親的第一個孩子,也是父親找到的第一個高質量原體。是先有了你,之後才有了我們幾個。”


    “萬一,這一切都是父親設計的陰謀,是父親讓你的親生父母出事、然後扮演好人收留你,那我……”蓴緊了拳頭,眼中有某種無法原諒的惡毒:


    “南一哥哥,其實不止是你,我們兄弟幾個人,都是在最絕望的時候被父親撿迴的!”


    話到此處,顧南一跌了眼簾:


    是啊;


    他們兄弟五個,誰不是對父親感恩戴德?


    如果一切真的都是陰謀,那麽實在是太可怕了啊!


    深深的陰霾籠罩著房間裏的壓抑,顧南一似乎想要透一口氣:“輕羽的情況我們都不清楚,可能還是要去找禾馥。”


    “禾馥?”蓴睜大了眼睛,“禾馥好像一直都在嵐泱,那邊的局勢那麽緊張,我們怎麽找?如果之前就知道會是這樣,我們根本就不用來豐收城。說不定現在都已經到了。”齊齊中文網


    蓴這番抱怨說的在理,可顧南一又怎麽知道輕羽的情況如此糟糕。何況帶著一個昏迷的人前往嵐泱,礙事不說,且誰也不能預料會出什麽麻煩,更不能保證輕羽是不是會死在路上。


    顧南一的這些顧慮蓴也知道,所以在說完這些話之後就有點後悔了:


    “我去找禾馥,南一哥哥留在這裏照顧她吧。”蓴癟著嘴,十分的委屈,“你不是懷疑我麽,那我留在這裏你肯定也不會放心。”


    說完,蓴賭氣似的頭也不迴就離開了。又或者,他想證明自己真的沒有想害輕羽的意思。


    “唉!”顧南一沉沉歎了口氣,靜謐的房間裏,他給自己泡了一壺紅茶才稍稍覺得心情好點。


    蓴一個人去,腳程自然也要快些。時間上的問題,顧南一倒是一點都不擔心。隻是輕羽這女人,看上去好像一點起色都沒有。


    第二天的中午,老者照舊給輕羽施針,不過這一次多紮了兩個穴位,而且還在屋裏增加了熏香。雖然人是沒有醒過來,但輕羽的手指卻動了動。


    似乎還是有點希望的。


    顧南一的心情好了些許,泡了茶,悠哉看著這段時間的新聞報紙。大概是太久沒有感受過這樣的閑暇,顧南一竟是覺得有些新奇,甚至樂在其中。


    驀地,那女人的眉頭揪緊了起來:


    “……羅……伽羅……”


    顧南一的耳朵像狗一樣靈敏的豎了起來,立刻放下報紙去了輕羽跟前,卻發現這女人並沒有醒來。但她似乎做了惡夢,一直念著伽羅這個名字。


    顧南一蹙眉看著她,伸手探了探她的額頭,確定她並沒有發燒。轉而忽然想到什麽,不禁失笑:


    “可真是的,我幾時像這樣照顧過人呐?”他自己吐槽自己,卻抑不住對這種感覺覺得新鮮。而且這女人確實很美。上次在黑乎乎的地洞裏看不清楚,現在才發現她睡著的時候竟是有幾分楚楚可憐。


    尤其,這會兒還做著惡夢。


    出於純粹的欣賞,顧南一不禁靠近了幾分,玩味的眼中帶著些許柔情,又幾分壞笑。卻不想女人的囈語越發激動,忽然拉住了顧南一的衣角:


    “……為什麽……為什……不,我不去!哥……哥哥,為什麽這樣……放開我,放開……我想迴家,我我不要……”


    她慌張極了,眉眼間盡是驚恐無助,像個受驚的孩子在尋求援助。顧南一皺緊了眉頭,握住了她的手,而她極其用力的迴握住了男人的手,仿佛那就是脫離深淵的救命稻草。


    深陷夢魘的輕羽漸漸平靜了下來,然而那些惡夢並沒有就此放過她。她似乎又墜入了另一個沉長而可怖的夢,眉眼間染盡了悲傷:


    “你在哪兒伽羅……你在哪兒……我……”


    驀地,那手又緊緊擒住了顧南一的手,用力到指甲在他的手背上挖出了血痕:“不要開槍、不要開槍!快跑啊……快閃開,快……”


    “快……”


    她的手在發抖,整個人都在發抖,陷入極度的恐慌之中。她不停掙紮著,企圖擺脫夢魘中的一切,企圖離開那些可怕到難以麵對的過往——


    那些夢是黑色的,壓抑的,每一個細節和畫麵都令她撕心裂肺:


    “啊——啊啊啊啊——!”


    女人猛地嘶叫起床,陡然睜眼坐起了身子。顧南一怔住,立刻扶住了她:“你醒了?!”


    醒了?


    她醒了嗎?


    不!


    那溢滿淚水的眼中混沌呆滯,空洞的雙眸找不見半分該有的神智。她猶如被夢魘掏空的人偶,實在承受不住的大腦讓身體出現了條件反射。


    “……顧、南……一?”她似乎認出了身邊之人,但朦朧的意識很快就又跌落到了黑暗裏,“對不起、對不起……”


    “顧南一,對不起啊……”輕羽再次陷入昏睡,像壞掉的人偶把重量都壓在了顧南一的懷裏。那些收不住的眼淚順著她的臉頰滑落,在顧南一的衣服上烙開了雨點般的濕痕。


    顧南一愣了許久,被這樣的輕羽嚇到。這冷傲的撲克臉女人突然這般樣子,他的心中五味陳雜。雖然有時候覺得讓她炸毛很有意思,但那樣子至少是可愛的。像這般支離破碎的輕羽不是他想要看到的輕羽。


    他甚至有些害怕,甚至腦中空白,甚至不知所措。


    【對不起,顧南一】


    到底是做了什麽樣的夢,才會讓她如此心碎的說出這樣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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