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饒了我吧!饒了我吧!我再也不偷懶了!我好好種地!”


    “求求您,饒了我吧!”


    ……


    那農民被打的遍體鱗傷,淒慘的遭遇讓顧南一眼中溢滿怒火。這狐狸從來不是見義勇為之人,他此刻的反應著實讓輕羽好奇。


    田間小路邊沒有人敢去圍觀,又或者周圍的人對此都已司空見慣,明白這種時候出隻有埋頭幹好自己的活兒才能不被盯上。


    所以小路上,大步走去的顧南一份外顯眼,而且看他的樣子就知道,這個人不是這裏的農戶。


    然而讓輕羽驚訝的是,顧南一過去的時候已然換了一副麵孔,商人作派的麵容上毫無破綻,絲毫瞧不出方才憤怒的痕跡:


    “城主大人,我叫弗斯嘉,這是我的名片。”顧南一畢恭畢敬,主動遞上證書卡片,上麵清楚印著“赫塞耳畔大學農業衍生科”的頭銜,還有赫赫的鋼印。


    赫塞耳畔大學是麥雲最具聲望和權威的大學,是專為培養農業學家而設立的學校。


    麵對此人,城主愛德華立馬變得恭敬,豆丁大的眼睛連忙示意奴仆停止鞭撻。


    “弗斯嘉教授?能在這裏遇到您真是榮幸!”愛德華起身下了較椅,十分熱情的同顧南一握手。


    如果說肥沃的土地是一幅畫卷,那麽農業學家就是能讓這副畫大放異彩的顏料。在麥雲,不管大地主還是農民,腦子裏都不約而同的想著一件事:


    增產!


    顧南一不愧是顧南一,總能根據情況打出手裏最合適的一張牌。且以他紳士高貴的氣質,任何風光的假身份用在他身上都不會顯得違和,尤其現在身後還跟著一個保鏢。


    這保鏢雖然是個女人,而且是個十分美麗的女人,但那把掛在腰間的軍刀絕非玩笑,那雙美麗的眼睛亦如獵鷹一般。


    愛德華絲毫沒有懷疑顧南一的身份。顧南一更是好像從來沒有在乎過那個被打的農民,一雙眼此刻隻往隊伍中間的馬車瞅——


    馬車裏的長發姑娘年輕貌美,正忽閃著好奇的大眼睛往窗外瞧著。


    “城主大人,那一位美麗的小姐是……?”


    顧南一這麽一說,輕羽才注意到後麵車裏的人。


    “那當然是我的女兒!雪莉,今年剛剛滿了十八歲,非要跟我一起出來巡察,體驗民間疾苦。”愛德華眼中洋溢著光彩,對自己的獨生女喜愛有加,視若珍寶。連忙就喚到了跟前:


    “雪莉,這位是弗斯嘉先生,著名大學的高材生!還不快好好介紹一下自己。”


    雪莉眉開眼笑,幾分不知世事的單純和羞澀。父親告訴過她,隻有優秀的男人才配得上自己,而顧南一的假身份不但優秀,外貌也非常出眾。


    這戲碼,輕羽在一旁看的無聊,心裏暗暗冷笑。剛在琢磨這狐狸究竟想幹嘛,就聽他殷情說道:


    “城主大人,我今天剛剛來到這裏就遇上了您和雪莉小姐,這一定是上天給我的眷顧!實不相瞞,我們近來正在做一項實驗,如果成功了,一畝莊稼的產量能翻一倍!”


    “哦?那真是太好了!”愛德華眼中一亮,私心表現的極為明顯。


    顧南一最是能抓住人性中的貪婪和私欲,而後對症下藥:“那是當然了。如果產量能翻翻,城主大人必然也會受到嘉獎呢。”


    “我這次就是想采集一些樣本,希望城主大人能收留我幾天。到時候,如果實驗在你們宣幹的樣本上成功率最高,領主大人必然會把這裏作為重點發展。”


    “哎呀,瞧我這張嘴!”顧南一說著說著,輕輕打了自己嘴巴一下,“城主大人,剛剛說的項目計劃還是內部消息,領主大人還沒讓公布來著,您可千萬要保密呀!”


    愛德華是粗人,喜怒皆表於神色,同時在輕羽看來,他還是個沒腦子的大老粗,連顧南一說的這麽假的話也能信以為真。


    然而輕羽想的太投入,卻忽略了一個重大的問題——


    愛德華熱烈歡迎了弗斯嘉,甚至把自己的較椅讓出來給了這位學者,自己則和女兒去擠馬車。愛德華本以為輕羽是弗斯嘉的保鏢,卻在愛德華讓輕羽同行的時候,那男人輕蔑甩來一句:


    “怎麽會呢?我都不認識她。而且我哪裏來的錢去雇保鏢。可能隻是同路吧,順便就看了下熱鬧。”


    於是,那狐狸就這麽風光的揚長而去,留了輕羽獨自在原地目送隊伍敲鑼離開。


    “哼,想甩掉我?沒門!”安卓


    輕羽冷冷,顧南一越是不想讓她跟著,越是說明有不願讓她知曉的秘密,越是證明了:顧南一認為這個秘密對她來說是她想要追查的東西。


    有意思!


    輕羽已經很久沒有像這樣燃起鬥誌。這些年她一直尋找所謂的黑幕和秘密,但卻都隻摸到了皮毛。現在顧南一這條大魚近在咫尺,隻要傻子才會放棄。


    日落西山,夜晚的田野越發祥和安寧,似有與世無爭的歲月靜好。泥土和農作物的氣息溢滿空氣,著實會讓人的內心變得平和。甚至會忍不住懷疑,所身處的這個世界是不是真的就那麽殘酷。


    高牆之上,輕羽靜靜曬著月光,等莊園裏巡邏的衛兵走過一批,便趁換班的空檔溜了進去——


    宣幹是個邊境小城,城主莊園的規模還比不上首府大官的偏遠別墅。不過對於窮苦的農民來說,這樣的莊園已經是不敢去想的奢侈。


    麥雲的農民背景混雜,原生的農民占比不大,多數都是集中營的輕犯改造出來的。集中營的犯人隻分輕、重兩種,而輕犯可以通過改造表現來重獲自由。


    然而說是自由,實則大多數輕犯出來之後就被流放到麥雲務農。他們在這裏受盡白眼和流言蜚語,日子過的不比地獄好多少。隻怪人類生存需要糧食,務農是哪怕強製也必須保證的事項。


    所以麥雲才會變成今天這個樣子。


    到底是政府的無能還是人類的悲哀,輕羽也想不出答案。她也不願去理會如此複雜且深刻的疑問。若說想要改變這個世界,那聽上去太過不切實際。如果現在的世界連生存的平等都無法保證,又談何改變?


    明亮的月光幾分冷清,但卻讓輕羽的行動看上去更加輕盈。她一路轉過前庭,去往後院,想必顧南一那家夥應該很快就會有所行動——


    那男人千辛萬苦取到異變曼陀羅,為的就是去集中營查清他父母出事的真相,現在絕不可能在宣幹耽誤時間!


    輕羽對自己的判斷頗有自信,如一道黑紅相間的閃電穿行在庭院中,一頭髒辮留給了月色美麗的殘影。


    唿啦——


    背後忽而一陣風走過,還在花園澆水的園丁不禁緊了神色,迴頭看去的瞬間,冰涼冷硬的觸感就抵在了後腦勺上:


    “什麽人?”他蹙眉,卻並不慌亂,當然也不敢妄動——他認識這種觸感,這是槍口特有的涼意。


    這園丁身材修長,線條柔軟,帽子下筆直的長發紮成一束,細膩的發絲看上去如黑色的娟緞,簡直惹姑娘羨慕。


    但持槍者顯然不是來羨慕他的。


    “雙手抱頭,慢慢把臉轉過來。”輕羽把槍微微退了一些。園丁顯然愣了愣,然後照她說的做,慢慢把臉轉了過去——


    高挺的鼻梁,櫻桃般的小嘴,狹長柔媚的鳳眼……


    “覺著聲音耳熟,沒想到真的是你。”轉過來的一瞬,園丁就是笑了,酒窩美好且溫柔。


    這次換了輕羽愣住,不過很快就撤走了槍。她也是覺著此人看著眼熟才過來試探:“你怎麽在這裏?不是應該在碧落嗎?”


    “那都是多久之前的事了?你這丫頭還是這麽迷糊。”園丁笑著,眼中有久別重逢的喜悅,仔細打量著輕羽:


    “我瞧瞧我瞧瞧,這大半年風裏來雨裏去的,都沒打上照麵,你怎麽瘦成這樣了?”


    “還不是禾馥安排的好任務。前不久剛在桫欏礦區幹了一段時間苦力,差點把我害死。”說起禾馥,輕羽就一肚子火氣,轉念一想,熟人好辦事,便是問道:


    “水芯,你現在什麽任務?”


    “唉,這可真是說來話長了。你先過來。”水芯拉上輕羽的手,帶她繞去花架後麵。這裏照不到月光,正是適合說悄悄話的好地方。


    水芯和夜梟一樣,也是禾馥手下十大傭兵之一。但他和夜梟不同,絕對不是個奇葩,而且還是十個人之中最美的。盡管他是個男人。


    “之前在碧落確實也耽誤了不少時間,差點沒法脫身,還是夜梟過來接應了一把。然後我就過來宣幹了。你也知道,黎明組織在麥雲有不少秘密聯絡點,為的是收購糧食,畢竟恐怖分子也得吃飯。”


    “麥雲邊境一帶的聯絡黑商也不少,現在有個點背的被盯上了。那家夥每年都會來這邊跟小城城主打交道,收購一部分糧食倒賣給黎明組織。不過他並不是組織的定點聯絡人,應該隻是私下走上幾單撈點外快。”


    “就因為這家夥,宣幹城下的農戶近兩年雪上加霜,上繳的糧食多了太多。本來就吃不飽的當地人,省吃儉用湊了點錢雇了傭兵,想把那攪屎棍除掉。”


    水芯的職業操守很高,絕不會在任務中參雜個人情感。對於任務,他隻是個被利益驅使的旁觀者——收錢辦事,僅此而已——遠比輕羽純粹。


    但輕羽一聽,就覺得這單任務有點奇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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