伯克利十四歲來到桫欏,再過兩個月就是他十七歲的生日。但他卻十分瘦小,像一株沒長成的樹苗。盡管比小可要高一個頭,但小可一腳就能把他踹倒。


    伯克利髒兮兮的,身上到處都是礦灰,黑乎乎的手掌中,五六顆細小的金礫格外顯眼。


    小可眼睛一亮,立馬收下東西塞進口袋,轉而又是一頓教訓:“你是不是給我偷懶了?就這麽一點兒?你跟你那沒用的母親一樣,都是廢物!”


    “三天之後我會再來,如果還是隻有這麽一點,我迴去就把廉凱莉的頭發全扯下來,再把她弄去陪那些監工睡覺!”


    “不要啊!不要傷害我媽媽!我求你了!”伯克利哭求著,抱著小可的腿,“下次我一定多偷些,求你不要傷害我媽!”


    正在這時候,廁所外麵亮起了光:


    “伯克利,你他娘的是不是又在偷懶?別以為老子不知道,你隔三差五上晚班的時候就躲在廁所裏!”


    監工兇惡的嗓門很大,小可一驚,比狐狸還賊,當即雙腳一溜,嬌小的身體滑到了兩塊木板中間——那地方不大,隻有她能藏進去,而且是視覺盲區,如果不將火把拿到跟前,根本看不見裏麵有人——小可的動作非常嫻熟,儼然的慣犯。


    “他媽的小兔崽子,就知道偷懶!看爺爺不抽死你丫的!”


    監工過來時隻有伯克利一個人,逮到又是一頓打,最後像拖牲畜一般拽著他的腿將他拉了迴去。小可對此沒有絲毫愧疚,或者說這樣的事情對她而言是理所應當的。她曾經也是這麽活過來,曾經也被人要挾過把金礫吞進肚子偷出來,隻不過好運的是,那個折磨她的混蛋幾年前得病死了。


    小可把她所有的金礫都藏在暗洞裏的一個隱蔽的地方——隻要有了足夠的錢,她才能讓自己不被欺負,甚至有朝一日還能離開這個鬼地方!


    之後小可整理了自己的衣服和頭發,麵帶微笑去了三個的經理組的那肮髒不堪的“局”……


    【伯克利竟是廉凱莉的兒子,而且小可一直在利用他】


    這條線索雖算不上什麽重大發現,但對輕羽來說,眼下相當有用。尤其是小可走的那條暗道,路線,輕羽已經都清楚的記了下來。


    第二天一早,天還沒亮,輕羽宿舍的六個人和五區的其他女人就被要求集合。根據班表,這周輪到他們五區的女人值日。監工給她們戴上了沉重的腳鐐,然後前往“蜂巢”的一樓。


    輕羽幾個才剛下晚班就被拉來幹活,一刻沒睡的她們著實夠嗆,難怪之前毛衫說她倒黴。這麽一想,輕羽確實又覺得自己可憐,終於忍不住在心裏罵起了禾馥這坑爹的家夥!


    “蜂巢”的一二樓相當於辦公區域,東家、經理、監工……所有管理層的人全在這裏。這裏的管理相當嚴格,不能再像在礦裏那樣為所欲為,烏拉和小可都得老老實實的幹活。


    大概正是考慮值日,烏拉昨晚才沒有赴局,而小可的臉色看上去極差,隱約能看到衣領下新多出的一些“痕跡”。


    這丫頭雖然可惡,但如此這般卻難免又讓人覺得她可憐。


    輕羽的雙手奮力的和著麵,正這麽想著,烏拉抱著一大盆待和的麵粉來了身邊:“昨晚上我可看見了,你明明是跟小可一塊去的,但小可和我說根本就沒有見到你。”


    輕羽不露聲色,當聽不懂烏拉的話。見沒反應,烏拉又是自己找了台階下:“你是不是真的想去,結果在裏麵迷路了?”


    “監工告訴你的?”輕羽問道。


    烏拉笑笑,手裏也開始和麵:“我也不是說監視你。隻不過你憑你這樣的條件明明就可以過些好日子,為什麽不呢?我也是關心你。遇上了就是緣分,姐妹一場,總不能眼巴巴看你吃苦吧。你看毛衫。不是我不幫她,隻是她那樣子確實吃不開呢。”


    “淪為男人的玩物就是你所說的好日子?”輕羽嗤之以鼻,心裏知道烏拉是想問自己昨晚的去向。但這也恰巧說明,烏拉其實一直都在盯著自己。


    值日雖然累,卻能比在礦上的時候有更多機會聊天。再者都是女人,家長裏短,流言蜚語自然是少不了的。輕羽盡量避免和烏拉獨處,能跟劉大媽在一起就跟劉大媽在一起。


    值日時,一兩百個女人基本都在一起幹活兒,要麽在後廚,要麽在洗衣房。安排的監工也就兩三個人。而且看監工和烏拉、小可對視的眼神就知道,值日會讓她們有更多的機會去“交易”。


    饅頭或者饢餅是礦工日常的主食,和完大量的麵之後一部分人留在後廚,一部分人則去了洗衣房。輕羽去洗衣房的時候,後廚采買的人正好送食材過來。輕羽確定自己並沒有眼花,真在後勤搬運的隊伍裏看到了那個家夥——夜夜中文


    那個在瀾灣特情部裏的藍頭發的男人!


    “看什麽,快走!”監工狠狠推了輕羽一把,她這才把頭轉迴來。


    男人單肩上扛著兩大袋麵粉,迴頭看了看那走遠的女子,一手拉低了工帽的帽簷,繼續把東西往後廚裏搬。桫欏是壑岡轄域最大的礦區,上上下下兩千多人,哪怕每人每天隻吃一個饅頭,做飯也都是一件非常可怕的事,不過搬運們才不關心這些可憐的女人。


    “好了,都辛苦了。還是明早四點集合,老地方!”


    後勤的領班發完工錢,大夥兒就散了,隻有藍頭發的男人還靜靜站在礦區的大門前,若有所思。


    “怎麽了,星海,你不迴去?”領班問道。這人是今天剛來的,本來也不差人手,但他要的工錢很低,所以領班幹脆辭退了一個搬運,把他換了進來。


    星海搖搖頭,沒說什麽,轉身離開了。第二天,他準時到了山下糧庫,把東西搬上老舊的敞篷卡車,然後隨車前往桫欏礦區。卻不想途中忽然發生落石,砸死了好幾個搬運工。


    領班愁眉苦臉著,急得不行。礦區東家平時摳門至極,預算分配都是壓到最低。搬運的人數本就十分勉強,每個人每天要搬大幾十袋,本就是透支體力。而且那些個礦區的家夥沒哪個願意多幹活兒的,更不可能讓礦工出來幫忙。


    領班愁的不行,就算自己親自上陣做苦力,那也是杯水車薪。眼看時間來不及了,也不能再迴城裏找人,隻好先去硬著頭皮去桫欏,等收工了再把遇難者的遺體帶迴去處理。


    車隊在山路上繼續前行,天色一點點亮了起來,正在這時,坐在第一輛車裏的領班在山路上看到了一個人:


    “停停停!快停下!”


    領班急急下車,跑到那個頭上纏滿了傷布的男人跟前。走運的是,這人願意替他們當搬運,而且還能長期做。


    多一個是一個,領班的焦慮稍微緩解了一些,隻不過這個新人看上去總讓人心裏發毛——他一身黑衣裹的嚴嚴實實,臉上的傷布也把皮膚包的滴水不漏,隻露出一雙染著瘋狂氣息的眼睛,還有幾簇長長的頭發留在外麵。


    星海氣場懾人,領班就把新人和他分在了一起,讓他帶著些。但星海可以確定,那雙染著狂氣的眼睛裏藏著殺意,而且還陰梟的笑著:


    “落石是你幹的吧。”星海和他一人扛著六袋大米,往後廚去。


    那人聽到此話笑了起來,沙啞的聲音陰陽怪氣:“我看你也不是普通的搬運,大家管好自己的事就行了。”


    之後,兩人再是無話。


    後廚裏,輕羽正在生火,趁劉大媽不在跟前,烏拉立馬湊了過來:“今晚有個好局,後勤的幾個監工和領班都會去。這可是難得的機會,還是第一次約到他們。”


    烏拉的意思再明顯不過,但輕羽沒作聲。


    烏拉想了想,又說:“我知道,你跟小可那孩子不一樣,不過我還是希望你能想明白了。負責一二樓的這些人和上麵那些嘍囉可不一樣。而且我其實是想讓你幫我做點事,畢竟你比小可精明多了。”


    輕羽這才看了烏拉一眼:“說來聽聽。”


    “我可以告訴你,但你必須保密。”烏拉左右瞅瞅,壓低了聲音,“之前你不是問我多可可的事嗎?其實我也一直在找這個人。想必你來了這麽多天也應該知道,我男人是七區礦工幫會的頭兒,叫薩雷。他弟弟薩宇,最近就被卷進了多可可的事情裏,那個說是畏罪自殺的費孟,是薩宇最好的兄弟。為了這事,我其實一直在追查多可可的線索。但上麵那些個豬狗什麽都不知道。”


    “你的意思是,一二樓的這些東西就知道?”輕羽嗤笑,但不是針對這個想法,而是不意外自己對烏拉這女人的定位——這女人果然是在探聽自己來桫欏的意圖,現在還主動拋出了多可可的名字。


    隻可惜她並沒有讓輕羽感受到誠意。薩雷和薩宇這兩個人,在輕羽看來隻是烏拉掩蓋她真實意圖的幌子,而她本身必然是另有意圖的,且肯定也和多可可有關。


    如果現在答應了烏拉,輕羽就等於徹底暴露了自己,而且之後一舉一動都會在烏拉的掌控之下。


    她才不會這麽蠢!


    卻正在這個時候,背後一道突如其來的視線讓輕羽狠狠打了個冷顫。迴頭一看,就和那雙傷布下的陰邪的眼睛對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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