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砸江家大院,黑壓壓圍觀的人群裏,胡不歸遮掩了麵目,


    眼看著熊熊大火之下,自己當做家園的江家大院化為灰燼,


    胡不歸雙手緊握,就要抽出背後斷刀。


    “莫要衝動,信我,就跟我來。”


    一個布衣女子在他身旁,輕聲叫住他,隨後轉身擠出人群,


    胡不歸稍作遲疑,還是快步跟了上去。


    燕秀秀趕到齊王府之後,才從府衛那裏得知齊王殿下戰場遇險,


    身受重傷,昏迷不醒,已經返迴京都多日。


    就連公主完顏箏和幾個貼身侍衛,包括自己的弟弟燕紅紅,也跟著一同離去。


    借住於齊王府的胡靈薇,也在昨日離開了同州城。


    燕秀秀找到斧頭幫,同州分舵所在的城隍廟,


    左使向問天,堂主丁力都已經離開。


    對於是否營救江楠,如何營救也沒有人能說的明白。


    城西老街,蔡記私房菜館,


    崔招娣通過店掌櫃聯絡上級,苦等兩日後得到迴複,


    營救難度極大,大皇子怕是已經布好天羅地網,


    隻為重創二皇子勢力,絕不可輕舉妄動。


    城北亂葬崗,


    代青蓮跪倒在幾座沒有墓碑的矮墳前,焚燒著紙錢香燭。


    北風嗚咽,代青蓮輕聲呢喃著一番訴說,


    隻說齊王受了重創,恐怕命不久矣,


    始作俑者江楠,已經被判了斬立決,明日午時就會被砍頭,


    劉家的大仇,也算報得十之七八。


    說完這些,代青蓮從貼身衣袋裏掏出自己的賣身契,


    把賣身契投入到火中,眼看著一紙枷鎖化成灰燼,


    最後留在手裏的,隻剩那張一千兩的大額銀票。


    代青蓮呆坐良久,江楠的身影再次浮現在眼前。


    她跟著他來到江家,在他麵前褪去所有羞恥,隻為取信於他。


    為了報仇,她一個弱女子,已經做好了舍去最寶貴的貞節,


    可是他沒有動她,還把她的衣服一件一件穿迴去。


    多少個早晨,當她醒來之後,


    第一眼看到的,都是他在偏院習武的矯健身影,


    看著看著就成了習慣,一日不見,滿腦子都會是他的影子。


    哪怕到了最後分別時刻,大軍圍困,


    他分明已經知道了自己的身份,還是願意把這麽多錢放在她手裏,


    還了她賣身契,許她自由身,願她安穩一生。


    迴想起那句入了江家門,就是江家人,代青蓮不由得悲哭不止。


    她知道,這個讓她又愛又恨的男人,在她心中的地位,這輩子怕是誰也取代不了。


    牛家祖孫四人,又迴到了原來的農村老家。


    如今他們想在城裏買處普通的房子,安穩生活也有足夠的本錢,


    江楠給了他們四人一共四千兩,加上先前給的兩千兩撫恤金,


    如此大一筆巨款,可是他們不忍心花掉一文一兩。


    江楠的生祠牌位,已經做好供奉了起來,


    牛遠誌跪在江楠靈前發下誓言,


    這輩子定要讓張家償命,讓那個巡察禦史王鶴鳴也死在大牢裏。


    城北,通往隴西涼州的官道上,


    杜豐收買了三輛馬車,他們十一人全部的家眷,帶著銀票都坐了上去。


    十一人本來就有五個光棍,隻剩家中年邁的父母,或是兄妹。


    杜豐收安排好他們去涼州投靠猴子,還給猴子寫了一封信,交代清楚了諸多事宜。


    送別了家人,杜豐收十一人迴到家中,


    約定明日一早,潛入城內,


    到了午時,菜市口一起劫法場。


    身為大康老兵,江家義勇軍一員,能和江楠死在一起,死亦足矣。


    ……


    夜幕降臨,


    已經簽字畫押,認了死罪的江楠,被獄卒拖進了死囚牢房。


    江楠支撐著身子,慢慢爬過去,靠坐在冰冷的牆角,望著屋頂發呆。


    死囚牢房,沒有窗戶,更看不到窗外的天空。


    江楠知道,這次他是死定了。


    張子棟已經告訴他,齊王戰場受傷昏迷,


    公主完顏箏陪著他,一起迴了京都救治。


    齊王離開的突然,讓他一點準備的餘地都沒有。


    江楠很明白,在同州城,沒了齊王的護佑,


    他,狗屁不是,隻能任人宰割。


    就是夏家,也隻會落井下石,踩上一腳。


    “9527號死囚,有人看你來了。”


    獄卒粗聲粗氣一嗓子,把發呆的江楠驚醒,


    扭頭望去,來人有兩個,一男一女,


    無論是男子,還是女子,都讓江楠大吃一驚。


    “來,可兒,擺上酒菜,


    我與江老弟喝上一杯,送他最後一程。”


    陸謙讓獄卒把一張木桌,擺在牢房粗大的柵欄前,


    陸可兒把手裏提著的食盒打開,擺上四盤菜,一壺酒,外加一碗白米飯,


    一雙紅漆木筷,豎著插在上麵。


    陸謙坐在木桌前,給江楠倒滿一杯酒,


    陸可兒站在陸謙身後,盯著衣衫襤褸,血肉模糊,滿臉胡須的江楠,


    一雙美目裏,遮掩不住的殺氣彌漫。


    江楠支撐著身子站起來,拖著沉重的腳鐐,走到柵欄後麵,


    伸手出去,端起桌上的酒杯一飲而盡。


    “多謝陸兄能來送我一程,小弟感激不盡,先幹為敬。”


    江南放下酒杯,抱拳拱手,對著陸謙深施一禮。


    陸可兒的眼睛瞬間瞪圓,雙眼裏殺氣消散,變得不可思議。


    “你是江楠?”


    陸可兒不等陸謙說話,直接開口問道,聲音都在打著顫。


    “江楠正是在下,在下正是江楠。”


    江楠對著陸可兒淡淡一笑,隨意一拱手。


    “可兒,莫要失態,待叔父好好問上一問。”


    陸謙還以為陸可兒是見到殺兄仇人,以至於如此激動。


    陸可兒沒有聽進去陸謙說的一個字,


    她死死盯著江楠,眼睛眨都不眨。


    當天夜裏,天色黑暗,


    再加上喬裝成大康軍士的狼胡人突然發難,


    她被江楠提醒之下,才倉促反擊,導致胸前中了毒箭。


    激烈的打鬥讓她的毒性蔓延的更快,以至於昏倒前根本沒有看清及時提醒他的人,究竟是何樣貌,隻記得他說話的聲音。


    今日的江楠,披頭散發,胡子拉碴,更是與當日形象相差甚遠,


    可他一張口,陸可兒就傻了。


    這可是她的第一個男人,


    怎麽會是她日思夜想,也要殺之而後快的仇人?


    習武之人聽聲辨位,耳力自然不會出錯,


    陸可兒頓時大腦一片空白,呆立當場。


    “江老弟,世人都說,人之將死,其言也善。


    明日午時,老弟就要被斬首正法。


    為兄不去評論是非對錯,真真假假。


    我隻想最後問你一句,


    浩兒,是不是你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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