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宴,江家二十一口人的晚宴,就在寬敞的院子裏舉行。


    老兵們支起行軍時常用的臨時鍋灶,篝火點燃,溫馨又熱烈,


    江楠特意讓杜豐收去買了一頭肥豬,幾壇烈酒,


    長期吃野菜,雜糧,肚子裏沒油水的窮苦人家,一頓流油的大鍋燉肉最撫凡人心。


    看著十二個老兵吃飽了肉,喝多了酒,又唱起軍歌,圍著篝火跳起戰舞,


    看到牛家老娘拿著大肉塊老淚縱橫,牛小妹一個害羞的小女孩,捧著大骨頭,肉都啃沒了,都不舍得扔掉,


    就連夏婉蓉這個從小錦衣玉食的大戶人家小姐,也被這幫窮人簡單的滿足感深深感染了。


    今晚,江楠醉了,是真的醉了,


    拉著胡不歸,燕秀秀,硬是跟著老兵們跳起了戰舞,


    可憐胡不歸一個正經刀客,被他弄的四肢不調,順胳膊順腿,好不滑稽,


    蕊姬難得掩著紅唇癡癡發笑,崔招娣酒意上來,竟然也跟著眾人肆意了一迴。


    看著眼前的男男女女,老老少少,二世為人的江楠眼睛都濕了,


    一直以來他都是孤獨的,無助的,


    此時此刻,終於再一次找到了久違的家的感覺,這是以前他在夏家所沒有的。


    吃好,喝好,安頓好眾人,江楠帶著滿足,沉沉睡去。


    牛家四口和老兵們都在後院配房住了下來,


    江宅大門口,兩個老兵站得穩穩的,手裏握著梢棍,開始值守著門戶。


    ……


    夜深人靜,隻有偶爾幾聲狗叫聲響起。


    城北一間偏僻的土地廟裏,靈吉歌者藏身在這裏,


    他受傷了,內傷,比他意識的還要嚴重一些。


    出道十幾年,作為成功率極高的金牌殺手,他一直獨來獨往,連殺手工會的招攬都拒絕了,


    他隻喜歡唱唱歌,殺殺人,四處走走,睡睡青樓的姑娘,沒有家人,沒有負擔,灑脫不羈。


    這是他第一次被人偷襲致傷,還傷的這麽重。


    他本想暫時放棄這次任務,離開同州城,


    無奈不趕緊調理好身體,會影響他的武道根基,


    所以他隻能選擇躲在這間偏僻的小廟裏,服了傷藥,坐地調息。


    忽然,靈吉歌者睜開眼睛,


    離他十步之距,有個黑影站在那裏,悄無聲息得注視著他,


    以他們武者的目力,就是在黑夜中也能看清楚對方的樣子,


    這是個女人,白日裏傷了他的女人,還是追蹤了過來。


    “前輩,我放棄任務,離開同州,永不迴頭,可以嗎?”


    靈吉歌者鄭重得說道,話語裏甚至帶了祈求。


    “不可以。”


    崔招娣不喜不悲,簡單吐出三個字,擲地有聲,沒有一絲迴旋的餘地。


    “為什麽?前輩可否讓我死個明白。


    我從前輩身上嗅到了同類的氣息,我們的職業是殺人,你為何要助人?”


    靈吉歌者知道自己今夜難逃一死,他還是心有不甘。


    “因為這段時間,他是我的家人,他喚我一聲阿姐,你要殺他,我便殺你。”


    崔招娣的迴答讓靈吉歌者很是意外。


    “若我猜的不錯,前輩潛伏在這人身邊,和我未必不是殊途同歸。


    家人?以前輩的身份,不該有這種想法。”


    “那是我的事,與你無關。”


    崔招娣語氣森冷,就要抬手,靈吉歌者緊握著琴首,


    “等等,我知道自己難逃一死,


    出道十六年,我手上沾染了太多人命,這也是我的宿命因果。


    前輩動手前,能否讓我死個明白,


    我想知道我究竟是死在了誰的手裏,還請前輩告知真實身份。”


    靈吉歌者站起來,長劍已經握在手裏,


    他是真的想知道這個女子的真實身份,也是在尋求一線生機。


    “你真想知道?”


    崔招娣淡淡一笑,靈吉歌者感到毛骨悚然,多少年不曾有過的恐懼感。


    “想。”


    靈吉歌者咬著牙說道。


    噌的一聲,


    一把切菜刀插在靈吉歌者身前三步遠的青磚地麵上,刀身入地十寸,猶自微微顫動。


    靈吉歌者盯著這把切菜刀看了許久,不由得一聲歎息,


    “殺手工會,十殿閻羅排名第一,


    隻因自幼倍受虐待,傳說十一歲就毒殺了自家六口,自滅滿門,


    最喜歡用一把菜刀活死人,剔白骨,


    成名殺手界二十多年的催命閻王,看起來竟然是個如此普通的尋常女子。”


    靈吉歌者搖頭苦笑,自己實在太倒黴,一個尋常任務,竟然遇到了這個活閻王。


    都說唯女子與小人難養也,赫赫有名的殺手之王,心狠手辣到變態的成名人物,


    竟然裝扮成一個做飯的尋常廚娘,如此扮豬吃老虎,找誰說理去。


    “心願已了,你該上路了,都是同行,給你留個全屍。”


    崔招娣右手五指一抓,斜插在青磚上的菜刀,徑自飛迴手中。


    “多謝前輩,靈吉感激不盡。”


    靈吉歌者抱拳施禮,同時凝聚全身內力,閃電一般挺劍攻向崔招娣要害。


    ……


    晨曦初露,又是一個好日子,


    江宅門前正要換崗的猴子,看到崔招娣挎著一籃子還帶著露水的青菜,走迴家門。


    “崔姑娘,一大早就出去買菜。”


    猴子熱情的上前打個招唿,順手接過崔招娣的籃子,


    崔招娣對著猴子微笑點頭,擦去額頭上的汗珠。


    大院裏,牛家老母親和牛遠誌,已經在打掃前後院子,


    牛小妹和殘疾母親正在水井旁打水,漿洗著家裏人的衣服,


    胡不歸在後院,正和杜豐收他們八九個人對戰,


    燕秀秀站在一旁,時而點頭,時而皺眉。


    膳房裏,晨煙升起,不大一會飯菜的香味就飄散開來,


    江楠穿著寢衣,倚靠在二樓窗台上,看著這一大家子人,笑得合不攏嘴,


    蕊姬拿著衣袍注視著被晨光籠罩的江楠,眸子裏是無盡柔情,


    東廂房的窗戶打開,夏婉蓉抬頭,隻一眼,就看到了江楠。


    用過早飯,江楠帶著牛遠誌直接去了同州書院,為此還特意給牛遠誌買了幾套四季穿著的儒生衣袍,


    新衣袍一換上,牛遠誌整個人都變了樣,


    田間辛苦勞作的瘦弱少年,變成了眉目俊秀的翩翩書生。


    同州書院院辦吳祖德親自迎著江楠,把牛遠誌的入學事宜全部弄好,


    臨走之時,還請求江楠留下一幅墨寶,以資鼓勵。


    江楠來到這個世界也有些日子,早就羨慕這裏的人動不動就揮毫潑墨,大筆一揮。


    此時也是經不住吳祖德的一番吹捧,提筆寫下鬥大的兩個字,


    坦蕩,這也是他當年偶然在大學校長辦公室裏看到的。


    吳祖德拿著江楠留下的墨寶,默默欣賞一番,


    大概寫的是狂草吧,字體狂放不羈,四散飄逸,


    隻是這《蕩婦》二字,是何用意?


    難道江先生還有未卜先知的本事,是在暗示自己,家中的十個妾室有人不貞,


    吳祖德揪心不已,眼前不由得浮現出剛過門的第十房妾室,貌美如花的十六歲翁家小女,


    這可是他花了五千兩銀子,誘娶來的。


    江楠離開同州書院,就匆忙趕往齊王府,


    齊王府府衛尋到他,傳達齊王口諭,讓他和同州府一眾官員一起到齊王府迎接聖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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