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章


    地上的刀還反射著白晃晃的冰冷的光芒,就靜靜的躺在一邊,離的蘇媱很近,彎腰的距離就能拿到。


    蘇媱的手停在穆煙蒼白的臉上,心裏各種惡毒的想法像是瘋狂生長的藤蔓,遏製不住的往上攀岩,占據了整個腦子。


    那把閃著白光的刀,總是出現在蘇媱眼角的餘光裏,心神恍惚,好像身體不像是自己的了,腦子裏受到了蠱惑,手不自覺的伸出去,顫顫巍巍的撿起離得自己很近的那把刀。


    刀柄已經沒有了溫度,冰冷刺骨,明亮的刀刃上的血跡早就幹涸了,看著有些死寂沉沉的,蘇媱握著的手有些顫抖,差一點就握不住刀柄,到有幾分的滑落,緊接著又被緊緊地握住。


    涼意從刀柄上傳遞,蘇媱手上唯一的溫度都被掠奪,忍不住打了個哆嗦,腦子有片刻的清醒。


    蘇媱不害怕做這樣的事情,她害過不少人,不管是什麽樣子的方法,隻要是擋住自己前行的,都已經死在自己的手下,這雙手早已經沾滿了血跡。當然,蘇媱也不害怕殺人,甚至當年的‘穆煙’也是死在她的手裏。


    看著地上緊閉雙眼,還在昏厥的穆煙,就這樣毫無防備的躺在那裏,可這一次,不知道為什麽,這一次麵對著‘蘇嬈’,卻是有著前所未有的恐懼,手顫抖了幾下,停留在穆煙的臉的前邊,最後又收了迴去。


    蘇媱心裏糾結的厲害,刀子在陽光下折射著光,不停地在蘇媱的手裏顫抖,一晃一晃的,像是蘇媱不知所措的內心。


    外邊的陽光好像是太過於刺眼了,刺得蘇媱的眼睛睜不開,可那陽光偏生的好像是失了溫度,蘇媱渾身都是冷颼颼的,一股從內心傳來的冰冷。


    穆煙隻不過是昏厥,可是意識卻是清醒的,倒在冰冷的地麵上,一絲絲的涼意從肌膚傳遞,渾身都是冷冷的。


    手腕處的血還在不停的流淌,不過速度緩慢了一些,在穆煙的手腕下積攢出一灘血跡,往外蔓延。


    穆煙感受不到任何的痛楚,手腕上深的可以見到骨頭的傷口,好像也被麻痹了,任何的感覺都接收不到,可卻是能感覺到體內的血液不停地往外流淌,生命也像是隨著血液一點點的流失。


    蘇媱手心出了一層的汗水,冰冷的附在刀柄上,眼前的人明明已經失去知覺了,明明已經是任人宰割的羔羊了,可手下的刀遲遲的落不到她的脖子上。


    穆煙身上白淨的衣服已經沾滿了灰塵,還有些變得暗紅的血跡,看起來毫無防備的樣子,脆弱的樣子好像隨時都能奪取她的性命。


    蘇媱心裏兩個不一樣的聲音,爭吵的越來越大,執刀的手也在不停的往前靠近,冰冷的刀尖觸碰到穆煙的臉頰的時候,在蒼白嬌嫩的臉上留下淺淺的紅色劃痕,繼而消失,蘇媱的手一下子僵住了。


    心裏所有的聲音一下子靜寂了,腦子也是恢複了片刻的清醒,蘇媱把刀拿的遠了,眼眸裏暗沉了幾分。


    她蘇媱追逐一生,為的不過就是榮寵一生,站在最高處,俯瞰那些普通又卑微的人,享受別人的仰視,享受榮華富貴,衣食無憂的生活。


    她不比任何人差,甚至能夠說是足夠的優秀,生來擁有傲人的容貌,不比任何一個嫡出的差,但是世事弄人,可是身份就是擺在那裏,一個庶出的身份,就能讓自己的光芒被遮掩。


    她並不是有多麽的愛殷承祿,也不是隻為了殷承祿的一點點的關注而度過剩下的餘生,可偏偏又是不擇手段的想要獲得他的矚目,用盡任何辦法不過為了不被人看不起。


    庶出的身份像是一層跨不過去的大山,更像是身份的一種象征,讓蘇媱總有一種抬不起頭的感覺,心裏想要成為人上人的想法更加的炙熱,不管用什麽方法,不管傷害多少人,隻要能達到目標。


    可如今,若是穆煙死在自己的手裏……


    蘇媱看著還沒有意識的穆煙,眼眸越來越暗沉,那些以往的事情和現下交疊碰撞,眼裏閃過幾絲複雜。


    若是穆煙在流月宮除了事情,死在自己的手裏,那麽殷承祿就會徹底的冷落自己,本來這個貴妃的位置就已經有些不穩,自己小心經營才能握住現在的位置。


    一旦殷承祿徹底的冷落,自己失寵,那麽貴妃的位置就會形如虛設,毫無意義。自己做過的事情,不能保證殷承祿能夠知道多少,而現在的問題是,一旦自己的手裏再次多了一條人命,那她還會有活路麽?殷承祿還會放過她麽?


    蘇媱不敢繼續往下想,越想心裏越是多了幾分對未來的恐懼,眼前這張相似之前‘穆煙’的臉,心裏有一瞬恨不得再一次劃花。


    蘇媱手一鬆,手裏的刀掉在一邊,發出很清脆的聲音,最後,蘇媱還是放棄了這次殺死她的想法,就算是為了以後更長久打算。


    眼裏有幾分的不甘心,明知道現在不能碰她一絲一毫,心裏卻是閃過幾分的惡毒,還有些痛恨,蘇媱把視線轉開,不去看地上身形單薄的穆煙,生怕自己會再次反悔剛才的決定。


    芬芳一直立於身後,沒有出聲打擾,更沒看到蘇媱眼裏的掙紮,隻看到蘇媱蹲在那裏很久,最後還是起身,臉上閃過幾分的不解。


    若是按照蘇媱之前的行事方法,不應該這麽輕易的就放過這麽好的機會,看著走近自己的蘇媱,有些不解。


    蘇媱行至一邊沉著聲音吩咐道:“去請個禦醫給她看看。”


    “可?”芬芳有些遲疑,看著地上生死未卜的穆煙,“貴妃要這樣放過她麽?”


    難得的好機會,能夠出掉心頭大患,又能夠不為人知,芬芳不能理解蘇媱現在的做法,有些出乎意料。


    “若是再流月宮出了事情,你覺得本宮能夠脫得了關係麽。”


    這句話說是疑問,還不如說是反問,蘇媱的心裏已經有了一個大概,相比較剛才的那種衝動,現在多了幾分的理智。


    芬芳沉思一會兒,權衡一下利弊,的確也是有這樣的一方麵,可……


    “若是這一次不下手的話,不知道以後會不會翻出什麽波浪,更何況,她現在的臉……”芬芳更擔心的就是慕煙現在的臉已經恢複如初了,光滑的找不出一絲之前毀容的痕跡。


    芬芳擔心的這些事情,蘇媱又如何會不擔心,誰知道殷承祿會不會因為這幾分的相似而把她留在宮裏,更何況,這樣的可能性明顯的很大。


    “本宮現在還不能碰她,上次毀容的事情還好沒有牽扯過來,若是這一次她在我的宮裏出現問題,本宮該考慮的就該是現在位置不穩的事情了。”


    蘇媱的內心亂糟糟的,聲音帶了幾分的涼意,現在還不是動手的機會。


    “去找個禦醫,給她看看,這一次是她自己造成的,跟本宮沒有絲毫的關係。”蘇媱轉過身去,冷冷的吩咐道。


    芬芳點點頭,繞過地上昏迷的穆煙,眼裏一絲的複雜,最後還是推開門,準備出去找個禦醫來看看情況。


    打開拴住的朱紅色的門,陽光直直的刺進來,照得芬芳有些睜不開眼,一個逆光站著的身影,擋住了一半的陽光,站立在哪裏,一動不動。


    芬芳看到門口突兀的一個身影,嚇得往後退了幾步,眼睛適應了外邊的光照,才看清楚,竟然是殷承祿!


    芬芳連連後退,眼裏滿是驚恐,手足無措的不知道該如何向身後的蘇媱匯報,或者最主要的是擋住還在血泊中的穆煙。


    殷承祿大步的走進去,沒有管門口還是處於驚恐的侍女,剛走進去,一股淡淡的血腥味鑽進鼻孔,殷承祿不自覺得緊皺眉頭,望向裏麵。


    蘇媱還沒反應過來,殷承祿已經大步流星的跨過門檻,直直的走進來,一眼便看到了躺在血泊裏的‘蘇嬈’。


    慌亂中,蘇媱不知道如何辯解這件事情和自己沒關係,腦子裏已經亂成一團,不知道從哪裏開始整理,嘴巴張啟了幾下,一時間說不出來話。


    蘇媱就連基本的禮數都忘記了,來不及行禮,直直的跪到了地上,因為用力過猛,膝蓋狠狠地撞到了地上,卻是沒有感受到一絲的疼痛,隻能單純的跪著,不知道該如何反應。


    殷承祿眼睛像是透析一切,看的蘇媱心裏有些絲絲的涼意,給了蘇媱一個意味不明的笑容,沒有說些其他的什麽。


    蘇媱心裏一驚,眼裏滿是驚慌,隻能眼睜睜的看著殷承祿抱走昏迷的穆煙,離開了自己的視線,卻不能開口說些什麽。


    殷承祿的背影完全消失在視線裏,隻留下地上幹涸很久的血跡,蘇媱的身體再沒有支撐,一下子癱軟的地上,眼睛無神的看著前邊,膝蓋早已經紅腫的失去了知覺。


    “貴妃。”


    芬芳從門口的方向,著急的爬過來,看著無神的蘇媱,輕聲叫道。


    蘇媱的心已經沉到了穀底,這後宮,怕是跟著‘蘇嬈’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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