胤宮,漪蘭殿中,穆煙蜷縮著身子倚靠在緊鎖的門後,麵色發白,雙眼泛著可怖的血絲。


    房內沒有上燈,昔日最綺麗奢華的宮殿,如今昏暗得如同破落的冷宮。


    門外,烏壓壓圍著一群持刀武衛,個個都是皇城頂尖的高手,他們輪班換崗,日夜不休,隻為看守穆煙這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廢帝妃子。


    三日,隻是短短的三日,朝堂更替,江山易主。穆煙不是沒有見過生死屠戮血流成河,這些年,她這雙手沾上的無辜鮮血還少嗎?


    “報應嗎?”穆煙喃喃自問,若是報應,為何偏要報應在他們身上?她的夫君,她的孩子,他們何錯之有?


    恍惚聽到外頭有動靜,似是有人來了,這樣的檔口,穆煙很好奇,除了剛剛弑君奪位忙於固權的雲帝殷承祿,還有誰敢來漪蘭殿。


    來的不是旁人,正是雲帝新封的貴妃蘇媱,如今的後宮之首。


    蘇媱帶著大小宮婢十數人,浩浩蕩蕩列在漪蘭殿外。


    武衛們橫刀阻住了蘇媱的去路,蘇媱秀眉微擰,麵露不悅。武衛領隊孫捷上前,抱拳施了一禮,勸道:“這裏不是娘娘該來的地方,貴妃娘娘請迴!”


    蘇媱莞爾一笑,也不惱,從容地亮出了雲帝給她的金色令牌。


    孫捷接過令牌,仔細辨了真偽,隨即揚手,示意他的手下收起兵刃。


    “既是陛下的意思,那麽娘娘請便!”孫捷退至一旁,眾人配合地給蘇媱讓開一條道,靠門的武衛掏出腰間的鑰匙打開了門上的重重鎖鏈。


    殿門大開,發出“吱呀”的聲響,透進來的一縷縷強烈的光亮晃了穆煙的雙眼。


    蘇媱隻身進來,打發了一眾人遠遠地在漪蘭殿外候著。


    就是她嗎?蘇媱打量著抱腿蜷在角落裏的穆煙,鬢發散亂,衣衫破皺。蘇媱實在看不出,這樣一雙廉帝穿過的“破鞋”,憑什麽本事能叫殷承祿惦念多年,如今甚至連後位都要留給她。


    穆煙一直埋著頭,動都懶得動一下。管什麽貴妃皇後,她對殷承祿的女人沒有任何興趣。


    可穆煙越是這樣就越叫蘇媱生氣,蘇媱蹲下身,猛地揪住穆煙的頭發,逼得她不得不抬起頭來看著自己。


    借著昏暗的光亮,蘇媱勉強看清了穆煙的麵容,憔悴無神卻不失天姿之色。蘇媱的手指摩挲著撫過穆煙臉上的每一寸肌膚,一種難言的酸澀感溢滿胸腔。


    蘇媱自嘲地扯了扯唇,穆煙,穆煙……伴在殷承祿身邊多年,卻夜夜聽他睡夢中喚著這個名字。這樣近距離地看著這張和自己有六七分相像的臉,迴想自己費盡心機得來的榮寵,竟隻是因為做了她的替身。


    穆煙看到蘇媱,亦有片刻的怔愣,轉瞬即逝,她已經沒有多餘的精力去關心殷承祿和他的女人,這座皇城包括這整個大胤天下都是他們的了,那她的夫君和她的孩子呢?


    “你不用這麽看著本宮,本宮知道你在想些什麽。”蘇媱很快平複了心境,她一身淺紫色羅裙,裙擺掃過地麵,在穆煙眼前轉了一圈:“一個前朝廢帝的妃子,縱然皇上再想要你,也得看這天下容不容得下你。”


    穆煙不作聲,蘇媱繼續說:“廢帝殷頤已在溪山伏刑,霍氏犯上作亂不服新政,滿門抄斬,一百二十餘口,一個不留。”


    這些血腥殘酷的場麵,蘇媱說得雲淡風輕。穆煙的肩膀不住地顫抖著,死了,都死了……她早預料的這個結果。


    那她的孩子呢?她才剛剛出生啊!


    穆煙突然匍匐著上前拽住蘇媱的裙擺,似是乞求地問:“我的孩子……我的孩子呢?”


    蘇媱不悅地掙開穆煙的雙手,一腳蹬在她的小腹部,掩嘴笑出了聲:“那個孽種嗎?皇上親自擰斷了他的脖子,就像擰死一隻小雞一樣。”


    “你的夫君,你的孩子,你的臣民都死了……”蘇媱傾身逼視著穆煙那雙含情脈脈的媚眼,諷刺道:“那麽你為什麽還不去死?”


    是啊,他們都死了,這世上就剩她孤零零的一個了,那麽她為什麽還要活著?直到蘇媱離去許久,穆煙都在思考這個問題。


    她想哭,替殷頤,替那才出生的孩子,替枉死的將士們,替霍氏一門哭一哭,卻悲哀地如何都掉不出一滴眼淚,最後竟成了一聲又一聲淒寒的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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