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他的視線看去,正好能夠瞧見花信濃密微翹的睫毛,以及鼻翼下青色的胡茬。出門的時候,花信應該有些著急,鬍子並沒有刮幹淨,下巴頦有些地方露出點點黑色。


    心髒,跳得更快了。他從來不覺得男人的鬍子有啥好看的,但現在就跟看不夠似的。望著花信,喬四海喉結滾動,做出吞咽的動作。


    花信看著張大福進了一家超市,不想繼續跟。他看了眼時間,臨近傍晚,「咱們先找個地方住吧,一會去當年的命案現場看看。」


    花信並沒有找到賓館,隻好花錢借住在一戶人家裏。收拾床鋪的時候,殷楚風幸災樂禍,「花大少爺,看到了吧,我們以前都是這麽過來的。難為你金貴的身體,要委屈和我們住在這麽簡陋的地方。和五星酒店比,真是一個天上一個地下。」


    花信頭也不抬,「你以為,比這更偏僻的地方我沒去過嗎?要論能吃苦,我和你們不遑多讓。不過,說起來還是我更厲害些吧。」


    花信盯著殷楚風,譏諷,「畢竟你是習以為常,我是不得已而為之。」


    說者無意,聽者有心。他那抹嘲諷的笑,深深刺痛了喬四海的心,在花信的笑裏,他看到了兩個不同世界之間巨大的鴻溝。


    夕陽西沉,半個太陽落下山,涼風習習,鎮上不少人架出餐桌在屋外開始吃晚飯。在主人家用過飯後,花信開車帶著他們去往當年發生命案的地方。那座宅子,早已荒廢,院裏的雜草長得比人還高,年歲看著有些悠久,三間瓦房,灰牆黛瓦,木質的窗欞殘破,蛛網密布。走進去,陰風陣陣。


    「你們有什麽感覺?」花信閉著眼,感受其中劇烈的恨意。


    「怨恨,很強勁的怨恨。」殷楚風正經起來,神情嚴肅。


    「是啊,」林嵐更關心另外一件事,「既然這裏有這麽重的怨氣,為什麽二十多年前林家人沒有發現邪祟呢。」


    院子裏一左一右種著兩行鬆樹,花信心下瞭然。「看樣子,這裏應該是家廟。也許正因為這兒是祭祀的地方,所以當年鎮住了怨氣,後來家廟荒廢,所以怨氣才重新聚集,凝結不散吧。」


    想到下午見過的瘋癲女人,花信恍然大悟,「看來,那個失足淹死的孩子,也是邪祟害的。」


    「不應該啊。」林嵐有點不敢苟同,「如果真是邪祟作案,那我們應該收到銅鈴的警示了,可是,我們並沒有聽到鈴聲,不是嗎?」


    花信搖了搖頭,「難道你忘了一個月前閩清的火災嗎?也許就是在那時候鈴聲響了,但是我們隻關注到了閩清,沒留意大田。」


    迴憶起一個月前,鈴聲不斷,嗡嗡作響的駭人景象,林嵐沉默了。那時,她隻顧著那麽多聲鈴響,得死多少人啊,全然不知是不是有另外的銅鈴也在響。


    如果,當時她要是多留意,或許韓生根本就不會死了。林嵐陷入深深的自責中,指甲狠狠掐進自己的肉裏。


    「好了,你別多想。」殷楚風見狀,良言寬慰,「當時那種情況,疏忽大意,也是在所難免的嘛。畢竟這麽多年,誰見過銅鈴那樣響的,就跟電話鈴一樣,一聲接著一聲。再說,孩子也不一定就是邪祟淹死的啊,興許他父母忘記關門,那孩子貪玩自己跑出來的呢。」雖然,他知道,這種可能性幾乎等於零。


    「晚上,不如咱們去張大福家裏看看吧。邪祟要真是他爸爸,我想一定是在他家裏。畢竟骨肉親情,就算死了也割捨不斷。」花信忽然開口。


    喬四海望著認真的花信,猶豫要不要出聲。他覺得,那個邪祟不一定就是在張大福家。


    分明有個人,比他更可疑。


    【作者有話說】


    木偶人的故事馬上就要結束了。


    第16章


    人與人之間,永遠是因為陌生而有距離。


    花信的世界,波譎雲詭,光怪陸離,對喬四海而言,那是一個全然陌生的領域。盡管兩人看到的是同一個月亮,但喬四海知道,月亮對於他們的含義截然相反。


    作為一個普通人,他按部就班地生活了十九年,風平浪靜。以前,若是有人在他麵前說些牛鬼蛇神的怪談,喬四海隻會不以為然,付之一笑;什麽邪祟,什麽術師,那都是些哄小孩子的把戲。


    然而,親身經歷了這些曾經嗤之以鼻的東西,伊始,喬四海因為不懂而害怕和忐忑;適應了後,竟迫不及待地想要了解更多。他也說不清為什麽,隻是不想再有被排除在外的無力和挫敗感。


    每當花信和殷楚風他們說著自己不了解的東西時,那種深深的無能為力之感,無時無刻不在折磨著他。一種名為嫉妒的情愫,啃蝕著他的肉體、靈魂,噬骨磨心,逼得他幾欲發瘋。喬四海隻知道,他是如此渴望走入花信的世界,哪怕走得稍微近點。


    月色朦朧,掛上了樹梢。安靜的村子裏,傳出幾聲犬吠。直到最後一盞燈熄滅,整個村莊融進了夜色中。淒清,冷瑟。山穀裏,風聲陣陣,平靜的溪水潺潺,千年行徑未變。


    花信他們坐在車裏,等著張大福一家睡熟。喬四海望著花信的側臉,忍不住將壓抑在心裏的疑惑悉數問了個遍:「哥,你能不能跟我講講邪祟的分身究竟是怎麽一迴事?」


    花信轉過頭,昏暗中喬四海的眼睛盈盈發亮。他不明所以,「怎麽想著問這個了。」


    「沒,沒什麽。就覺得咱們大家一起經歷了這麽多事情,你們講的東西我一點都聽不懂。」喬四海坐著,雙手無措地不知該擺在哪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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