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屏障上的金色波紋忽明忽暗,蕭晗瞧悟悲命不久矣,便將躲在寺廟暗處的亓官楠領了出來,「見過師太。」


    二人誰都不曾注意,婦人輕紗半遮麵,唯露出的眼眸中,閃過一絲轉瞬即逝的淚光。


    悟悲的感激溢於言表,她扶心而躬,「多謝仙君……」


    沒一會兒,荒敗的廟宇竟又闖來一人,蕭晗掐指稍算,距離暮塵離開,剛好一炷香的時間。


    屏障封門,他卻能路行無阻,看來隻是個過路人。亂世動盪,如果不收留他,多半活不過今夜,但蕭晗總感覺隱隱有些不對,但又說不上來,他把靈力渡給悟悲,告訴眾人抱元守一。


    聖者失其鹿,天下魍魎皆可逐之。


    接連數道轟鳴炸開天際,悟悲循聲望去,遠方烏雲滾滾,怕是即將大雨傾盆,她摘下鬥笠,嘆道:「要變天了。」


    「早變天了,現在厲鬼橫行,敵不過啊!」男子適才跑累了,正喘著粗氣歇腳,蕭晗側目香案上的那炷香,差不多燃盡的時候,迷霧中再次浮出幾個人影,他們行至廟前,也是半死不活的模樣。


    「人多力量大,若有惡鬼來犯,咱們合力弄死它!」


    不對,人多反而會出岔子。


    蕭晗清楚老鬼王的手段,人性莫測,生死關頭為了苟活,前一刻尚且相安無事,後一刻自相殘殺也未可知。


    果然,不到半個時辰,這座破廟就陸陸續續來了幾十個人,男女老少皆有,或獨自、或結伴、或拖家帶口。屏障沒有攔下任何人,顯而易見,他們都是普通百姓,八成是被什麽東西拐過來的。


    人一多,場麵就容易失控,七嘴八舌的,還有個不怕死的慫恿大家不要坐以待斃,吵得蕭晗心煩,他薅起那廝的脖領子,壓低聲音威脅道:「再敢廢話,仔細你的舌頭。」


    那人駭然地閉了嘴,周圍頓時消停了不少,蕭晗席地而坐,保存體力準備迎戰。


    這次連半柱香都沒燒完,便有人不住驚唿:「啊!他身上這、這是什麽東西啊?!」


    最初入廟的那個男子痛苦地倒在地上,隻見血洞遍布了整條手臂,蕭晗撕開他的衣衫,發現黑霧正在以難以扼製的速度朝心髒襲去。


    惡詛——千瘡百孔?!


    男子像提線木偶一般,張開雙手就要朝人多之地衝去,蕭晗瞳孔驟縮,一掌拍出,登時將他打到屏障之外,眾人驚恐惶惶。


    「這是什麽病症?不會傳染吧?」


    「保不齊又是那個無名搞的鬼,自他來天涯山就沒好事兒,我當時是不是說過不要留他?!」


    「亓官翊的確寬仁,但也不該是人便救的啊!現在可好,不僅自己沒得了善終,還拖累了我們!」


    蕭晗此刻正不動聲色地盯著那個婦人,她身上有一股若隱若現的靈力,想來應該是施了幻象。那卑躬屈膝的外表之下,卻是一副可貴的瀟瀟君子骨,他若沒猜錯的話,這婦人正是聖道的開山鼻祖——亓官翊之妻——甄婉。


    眾口鑠金,亓官夫婦的所作所為,眼下尚未蓋棺定論,她也委實不好以真麵目示人。


    可亓官楠自然也如旁人一樣不曾察覺,眼前衣衫襤褸的婦人竟是自己日思夜想的母親,蕭晗摸了摸他的頭髮,「你去陪她說說話,好不好?」


    「為什麽?」


    「兵荒馬亂的,她一介女子該多害怕呀。」


    亓官楠裹緊鬥篷,把玄袍褪下遞給甄婉,「這個給你。」


    這恐是他們母子最後的團圓了吧。


    蕭晗負手而立,滿目蒼涼,四麵八方同時傳來更多尖叫,有人喊道:「快跑!這廟待不得了!」


    他向外奔去,卻被突然浮現的人影嚇得癱坐在地。麵前的男子挺拔高俊,蕭晗定睛細瞧,他的側頸處微微泛著銀光,是一種繁複而古老的圖騰,此寓聖者得道。


    「恩公……是恩公!」


    「恩什麽公?!他不是早被那個無名抓走了嗎?現在是人是鬼都不好說!」


    「對啊!如果是人,三更半夜何不進來避險?我看他是被屏障攔外邊了吧!」


    眾人對亓官翊毀譽參半,蕭晗擔心父債子償,正打算讓甄婉帶著孩子先走,卻聽亓官翊聲音輕顫地喚了一聲「娘子」。


    他們順著亓官楠的眼神尋望,發現了縮在角落裏的甄婉。


    「什麽?!甄夫人在這裏?」


    甄婉怕牽連孩子,一把推開了亓官楠,蕭晗趁機施法,噤聲咒阻了那句混著淚水的「阿娘」。


    「夫君……」


    事已至此,躲藏無意,甄婉邁過門檻,沿著被雨水浸濕的石階,行至亓官翊跟前。她沒有詰問對方為何要揭穿自己的身份,隻是靜默地端詳他削瘦的麵龐,「夫君放心,一切安好。」


    亓官翊卻是一句話也說不出來,他垂落的雙手不停哆嗦,似乎是在違抗誰的旨意,「娘子,對不……」他伸出手,卻因鬼魅之身不能越過,便隔著那扇華光流淌的屏障,與甄婉十指相貼,「我……」


    一時間四下幽寂,再無人言語,偶爾有人低低啜泣。


    然而亓官翊的臉倏地扭曲,他張了張嘴,在捯氣的間隙慢條斯理地說道:「甄娘子別來無恙。」


    甄婉臉色陡變,「無名!」


    第四十章 本王錯了


    從蕭晗記事兒開始,就沒有人敢直唿老鬼王之名諱,他原以為是對至尊者的敬畏,後來無常鬼告訴他,不喚其名隻是因為老鬼王是被一個和尚養大的,法號「無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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