亓官楠迴過頭,隻見一小隻貓頭鷹飛來,金棕色的羽翅扇動,落在了蕭晗的手上,爪子勾著他的指尖,「喜歡嗎?」


    亓官楠伸手想去夠那毛茸茸的一小團,可蕭晗卻將貓頭鷹拿遠了一點兒,「你叫我一聲『哥哥』,我便把它送給你,好不好?」


    「真的?」


    有些奶氣的孩子音,聽起來軟糯糯的,蕭晗應他:「真的。」


    亓官楠茫然地看向貓頭鷹,不甘心地垂下了頭,碎發散亂,蕭晗替他撥到了耳後,「我還能騙你不成,君子一言,什麽馬都追不上。」


    呆愣頃刻,亓官楠規規矩矩地叫了一聲:「何絮。」


    蕭晗颳了一下他的鼻樑,語氣不似叱責,溫柔依舊,「沒大沒小。」


    接過貓頭鷹,亓官楠與它大眼瞪小眼,顯得愈加天真可愛,但渾身黏糊糊的也不是辦法,腥味兒和腐肉氣息若隱若現。蕭晗雖不嫌棄,可這半濕的衣裳總貼著身子容易生病,於是待跨過這一片戰亂,他找了一條不算清澈、但好歹沒有浮屍的窄河,打算給亓官楠簡單清洗一下。


    蕭晗想一出是一出,他劃拉開水麵上的泥土,說道:「哎,要不你認我當幹爹吧?我保準待你好。」


    亓官楠:「……」


    「真的,給我當兒子絕對虧不了你。」


    亓官楠這次倒是把蕭晗從頭到尾打量了一番,目測也就比自己年長個八九歲的光景,瞅他吊兒郎當那樣,估計還沒成家,當然也可能想直接傍上個兒子,能給養老送終的那種。


    他沒理蕭晗,後者也不惱,說了一聲「抬手」,開始幫亓官楠脫衣服。


    他莫名想起了暮塵曾在晨修時教過的一句話——「滄浪之水清兮,可以濯吾纓;滄浪之水濁兮,可以濯吾足。」


    他沒頭沒腦地復誦一遍,也不解釋其為何意,主要是怕露怯。蕭晗沾沾自喜,覺得自己當真是位言傳身教的好幹爹。


    單論詩詞歌賦,他或許還能趕鴨子上架地教上那麽幾句,但養孩子,他是真的一竅不通。蕭晗活了二十八年,先是蕭家的二公子,後又成了修真界的霸主,其中有大半時間都是被人伺候大的,能把自己捯飭明白就不錯了,哪裏會打理孩子。


    他托著亓官楠的小胳膊,讓水沒過肩膀,泡了一會兒,隨後拎起來,如果還髒兮兮的,那就再泡一會兒,周而復始。


    恰巧路過此地的暮塵:「……」


    「你在幹什麽?」


    「啊!」


    方圓幾裏陽氣稀薄,蕭晗本以為沒人,結果暮塵冷不丁的這麽一問,給他嚇得腳底打滑,摔了個狗啃泥,臉栽河裏去了。


    水流湍急,暮塵趕忙撈起亓官楠,帶著他走到岸邊沐浴。


    蕭晗尷尬地擦了把臉,訕訕地蹲在暮塵旁邊,「師尊,你怎麽在這兒?」


    「四周荒蕪,河邊陽氣尚存,就尋來了。」


    「哈哈,師尊鼻子真靈。」


    本想奉承奉承,但說完又感覺似乎哪裏有些不對,蕭晗沒細琢磨,突然發現亓官楠的手腕上纏了什麽東西,血漬凝在上麵,黑乎乎的。


    「師……」


    他剛張嘴,就被暮塵打斷:「此地乃酆都天涯山,百年前以醫術盛傳,這裏所修並非仙途,而是聖道,你不便喚我『師尊』。」


    蕭晗不明所以,「那喚什麽啊?」


    暮塵看了亓官楠一眼,「他怎麽喚你,你便怎麽喚我吧。」


    誰料一直不聲不響的亓官楠忽然跟蕭晗四目相對,十分賣乖地喊道:「義父。」


    蕭晗:「……」


    小兔崽子故意的吧?!雖然一日為師終身為父,即使他叫暮塵一聲「親爹」也算不上虧,可有了上輩子的纏綿,就怎麽想怎麽別扭。


    蕭晗失魂落魄地坐在一邊,像隻可憐的大型喪家犬,要不是暮塵將帕子打濕,拭過他沾了塵埃的鬢角,怕是離鬱鬱而終不遠了。


    那些帶血的衣裳是穿不得了,暮塵解下鬥篷將亓官楠裹了個嚴實,而後就十分瀟灑地走了。


    蕭晗領著孩子追不上他,想叫住他卻又不知道該叫什麽,「師……義……」


    糾結幾次,眼瞧著師尊的身影越來越淡,他腦子一抽,喚道:「暮塵!」


    被喚的人倏地迴首,他麵若冰霜,但礙於在孩子麵前,又不好訓誡徒弟,最終隻冷冷地丟下一句:「大逆不道。」


    「何絮。」


    亓官楠沒之前那麽害怕了,但還是怯生生的,他個頭小不穩當,蕭晗就撫上了他的後腦勺,半帶著他走,「剛才那聲『義父』不是叫得挺順口的麽,怎麽不叫了?」


    亓官楠落寞地垂下眸子,咕噥道:「我……死了……」


    即使童言無忌,但這話還是把蕭晗驚了一瞬,他看向亓官楠,才發現那貓頭鷹瞪著眼珠,像被吸幹了似的,一動不動地趴在那雙小手上,死了。


    「這裏陽氣太弱,本就活不長。」蕭晗朝亓官楠攤開手,修長的指節微微彎曲,「把它丟了吧。」


    亓官楠點點頭,但卻沒有動作,他兀自捧著貓頭鷹,眼眶發澀,很快便有什麽濕漉漉的東西劃過臉頰,「怎麽掉金豆子了?生死不可強求,丟了吧。」


    亓官楠跟別的孩子不一樣,哭起來悄無聲息的,聽聞蕭晗所言,一直不曾停步的暮塵這才知道他哭了。


    蕭晗不會哄孩子,本想安慰兩句,不料卻適得其反,亓官楠的眼淚就跟斷了線的珠子一樣,一滴接著一滴地往下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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