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少年纖長的睫羽投在瑩白的眼瞼上,沒有看他,低聲道:「你身上有傷,我幫你翻頁沒有什麽的。」


    抿了抿唇,又道:「不用條件。」


    氣氛一時靜謐下來。


    明明剛才少年氣得臉都紅了,現在卻又是一副在意他身上的傷口的樣子。


    心髒收縮,賀衡忽然說:「我答應你不會動賀月尋的骨灰。」


    所以不必再裝出一副擔心他的樣子,不必再言不由衷……也不必再讓他生出不該有的微弱妄念。


    鬱慈慢吞吞眨了眨眼,沒想到男人會突然鬆口。雖然賀月尋已經讓他不要擔心,但聽到賀衡親口許諾,他才真正放下心。


    「知道了,你快點看完,我已經站很久了。」腳都有點酸了。


    後半句沒有說出來,鬱慈怕男人說他嬌氣。


    賀衡看著少年生動的眉眼,目光一動未動,忽然想。


    沈清越倒也沒有蠢到那個地步,隻是甘願圈地為牢罷了。


    可走不出去的人,何止一個。


    中午用餐時,賀衡突然莫名問了一個問題:「你隻喜歡艷色的花嗎?」


    鬱慈捏著筷子愣了下,艷色的花?是指他院中的薔薇和房中插著的芍藥嗎?他輕輕搖頭,這些並不是他選的。


    「還好吧,什麽花都挺漂亮的。」


    得到答案,賀衡並未再開口,從神色也看不出什麽。


    男人的傷好得很快,沒過幾天就癒合得七七八八,自然也沒有藉口再讓少年餵他。


    看著坐在對麵身姿挺拔的賀衡,鬱慈心念微動。沈清越的傷口有讓林伯塗藥嗎?應該也好得差不多了吧?


    指尖劃過掌心,有點癢,他小聲道:「我下午想出府一趟……」


    還未等他把藉口說完,賀衡就抬眸淡淡打斷他:「是想去找沈清越,對嗎?」


    男人的眼中無波無瀾,鬱慈心髒卻仍舊重重跳了一下,編造的藉口說不出口,隻能輕聲承認:


    「我隻是想去看看他的傷怎麽樣了……」


    「死不了。」賀衡的嗓音冷下來。


    鬱慈被堵得有點生悶氣,語氣裏不自覺帶了出來:「不會死又不代表傷得不嚴重。」


    自己也餵他吃飯了,為什麽不能去看看沈清越。


    賀衡慢慢將手擱在桌案上,一語落定:「不許去。」


    被這句冷冰冰的話氣到,鬱慈腮上浮現出潮紅,烏潤的圓眸中凝出水光,不想多說,徑直往門外走。


    越過桌案時,一隻掌驀然攥住他的手腕,力道很大。鬱慈蹙起眉,正要掙紮,男人忽然開口:


    「你怎麽不問問我疼不疼?」


    賀衡並未偏頭,隻有低啞的嗓音傳過來,像壓抑著某種情緒:「這麽多天,你從未問過一次。」


    動作頓住,鬱慈有點愣。


    賀衡卻在此時側過頭,淺色的瞳中光暈微動,像凍冰碎去隻剩下潮痕,自上而下望向少年:


    「你為什麽不能像哄沈清越一樣,哄哄我?」


    目光相接的那一剎,腦中頓時如同漿糊攪在一起,無法思考半分。鬱慈眼睫輕顫,哄賀衡?


    可是、可是他並沒有哄過沈清越呀。


    但男人卻不似作假的樣子,少年隻能努力迴想那晚,想了半天才猶豫地開口:「……是我讓他擦藥嗎?」


    賀衡竟沒有反駁。


    第35章


    不過是說了一句要記得塗藥,賀衡居然介懷到現在,鬱慈有點不敢相信,但還是慢吞吞說到:


    「可你的傷已經好了,並不需要擦藥了……」


    「沒好。」在少年吃驚地睜圓眼時,賀衡淡淡重複道:「沒好全,背上還有一處傷。」


    說話時,男人臉色平靜,眉眼都未動一下,但鬱慈還是半信半疑開口:


    「那你不能讓你的下屬幫你——」塗藥嗎?


    在男人目光掃過來時,鬱慈下意識將最後幾個字吞迴去,想了想,仍舊試圖為自己爭取一點權利:


    「那我幫你塗藥了,你不能不讓我出府……」


    賀衡坐在那裏,日光從他高挺的鼻骨打下一處暗影,輪廓深刻。


    鬱慈抿了下唇,突然覺得自己開口有點輕率,好像是在為了沈清越談條件一樣。他想描補一下,卻聽見男人說:


    「如果你藥塗得不錯。」


    這就是同意的意思了,鬱慈小小驚訝了下。


    為了達到男人口中的「不錯」,少年很仔細地洗手,將每一根手指洗得白淨濕軟,才取出藥罐。


    蒼藍色軍裝被脫下,賀衡背對著少年。剛轉身,鬱慈措不及防撞進一片寬闊的肩胛。


    腰身勁瘦,薄肌覆蓋出流暢削利的線條,除此之外還有大大小小的疤痕,隨著男人動作而起伏。


    鬱慈睫羽一顫,下意識頓住腳步。


    他停下得太過突兀,賀衡明顯察覺到了,卻並未迴頭,而是立在那裏不動,仿佛一種無聲的催促。


    片刻後,一隻白軟的手沾著藥膏輕輕碰上男人的左肩,那裏有一處淤青。賀衡腰腹一緊,幾不可察地唿吸一滯。


    「我有沒有弄疼你?要不要再輕一點?」問出口的同時,鬱慈已經放輕了力道,指腹將藥膏塗勻、抹平。


    甚至連唿吸也不自覺收斂了很多。


    目光幾乎不敢落到那些傷疤上,似乎已經癒合的經年疤痕會因為他的注視而重新泛起疼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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